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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中“歌”的音乐表达与乐器配合

时间:2022-05-12 19:40:06  浏览次数:

摘要:《史记》开篇便以“诗言意,歌长言”(1)表明诗与歌的配合关系,一为内心情绪抒发,一为辅以音律,借吟唱加深表意效果。《史记》中的“歌”,在音乐表达上具有丰富内涵,或着重于昂扬志气、临终恸惋、愤懑不平等情感抒发;或以百姓所言体现社会环境;或平铺直叙阐明观点。乐器配合中,既有琴、筑的独吟,亦有箫韶大乐的齐发,兼有“弹剑而歌”的特殊选择。在与实地实情实景相辅相成的同时,对后世乐曲的气氛营造、情感注入产生了深远影响。

关键词:史记;音乐;乐器

《史记》有所“歌”者共23篇,本文侧重于“歌”在叙事性传记中的具体应用,因而以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为统计对象,分类如表1(2):

一、《史记》中“歌”的音乐表达

(一)情至而“歌”,所述即所感,强化抒情色彩

喜怒哀乐的情绪由事生发,而事件本身具有特定的产生空间。“歌”在简单文字表达的同时,借音乐的互补加强了场景与心境的配合。《吕太后本纪》中,赵王不愿娶吕氏之女,因而被诬告幽禁,断其膳食供给,饥饿所迫下歌曰:“诸吕用事兮刘氏危,迫胁王侯兮彊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诬我以恶,谗女乱国兮上曾不寤。我无忠臣兮何故弃国?自决中野兮苍天举直!于嗟不可悔兮宁蚤自财。为王而饿死兮谁者怜之!吕氏绝理兮讬天报仇。”[1]赵王以“歌”痛诉吕后乱朝,刘氏天下危殆的政治现实,虽有藩王之尊、忠臣在侧,亦难逃受迫害的悲剧命运,强压之下只好寄托于上天可以明辨曲直。这首“歌”在情绪上充满了愤慨忧惧,一方面他自知死期将近,后悔没有早入黄泉,免受无谓的侮辱,另一方面对家国正统加以维护,且歌且叹,且悲且吟,幽闭空间与亡命悲音相映相和,而他难以消解的愤懑也成为了被“以民礼葬之长安民冢”[1]的导火索。

“歌”中的情绪表达,常着力于表现人物在时势更迭中的悲悼,《宋微子世家》中,箕子以上天安民之理获得了不为周臣的身份,在途经殷墟故地时,已是满目破败,禾苗丛生,心头的积郁无法通过哭泣宣泄,便付之以“歌”,借《国风·郑风·狡童》,用狡僮比纣王,以所见触所感,悼念故国不再的同时,难以对纣王不纳谏,不明德,稚童般任性妄为的亡国之举释怀,表现出前朝遗民在物是人非中难以挣脱的精神枷锁;《伯夷列传》中的伯夷叔齐,不满于武王父丧未毕便急于征伐的失仁失孝,以不食周粟的抗争表露对政治局势的不满。贤臣良主尽失,无有托身之所的悲哀将他们推入绝境,“于嗟徂兮,命之衰矣”[2],作歌明志落脚于对命途衰颓的认知,由个人命数推及国家大运,隐晦阐发暴主统治下难以长久的必然结果。

除负面情绪外,《高祖本纪》中的“歌”是少有的意气风发之作,但也最终滑入对家国未来的深切忧虑。刘邦戎马半生,从沛县亭长到一国之君,暮年终回归故里,一首大风歌,既有慷慨雄壮的英雄豪气,亦有因战乱频发、守业艰难而生的慨叹,此时的他垂垂老矣,“歌”中的豪迈与“歌”后的“泣数行下”[3],将一个功业已成、胸怀天下的帝王形象跃然于纸上。

《史记》中的“歌”,直抒胸臆,因事即情,叙事笔法说明缘由的同时,用“于”“兮”等助词加长音节,输出主观的感情色彩。作歌叙情、借歌表志的举动与实地实景相配合,表现出人物鲜明的个性特征,渲染出特定的情绪氛围。

(二)以民间歌谣反映社会背景,展现舆论导向

《史记》在叙写人物故事的同时,以民间歌谣为窗口,引入下层百姓对其人其事的看法,提供观照历史真实的新视角。《外戚世家》中,因卫子夫为后,兄弟亲族乃至襁褓小儿皆被封侯,天下因而歌之:“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4]除了从侧面展现卫子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传奇外,一个“霸”字也可见其外戚权重、过度恩眷下的危机四伏。《曹相国世家》一篇中,通过百姓“民以宁一”[5]的评价,佐证曹参继承萧何法度后民众的安居乐业,以此说明曹参并非无所作为的闲相,而是全盘把握政局后,有策略的清静无为。

与此同时,民间歌谣也承担着讽刺时弊的社会功用。《田敬仲完世家》中齐王建听信奸臣之策,放弃合纵,不战而降,直接导致齐国的覆灭,齐人怨而歌之:“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6]共城处于偏远之地,少有人烟,遍布松柏,齐王建被迁居至此,齐人所“歌”意为不是松柏促其远迁,而是被宾客所误,痛恨君主在谋臣选用时不加审察,以致亡国之殃。

除了反映历史真实外,民间歌谣受其视野所限,在内容上也会偏颇失误。如《淮南横山列传》中,百姓为淮南厉王的遭际作歌:“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7],认为孝文帝出于自身利益,迫害兄弟,致其绝食而死,他们忽略淮南厉王谋反犯上之举,将臣子罪责厉王的谏言变更为孝文帝的自我态度,体现出百姓对皇家骨肉亲情的不信任以及只能看到现象,难以触及本质的局限性。

《史记》“歌”中的民间歌谣,用词粗浅,朗朗上口,是故事脉络的见证者和说明人,反映出司马迁关注底层社会、多角度摹画史实的写作态度。

(三)注重“歌”的内容,辅助叙事

抒情之外,《史记》中的“歌”通过平铺直叙,进行观点的阐述,以歌功颂德、劝谏说理。颂德者尤以《夏本纪》夔行乐一节为代表,起首由舜帝作歌,“陟天之命,维时维几”[8],直接点明自己奉行天命施行德政、臣可尽忠官可发达的政治作为,之后皋陶以“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和“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9]为对比,表达对帝王尽职履责、谨慎执法的期许,祈愿天下兴旺。舜帝与皋陶在一唱一和间,以叙事性语言明示治国思想、君主德行,为天下宗禹的民心所向打下了良好基礎。而在《孔子世家》中,楚国狂人接舆路遇孔子,先扬后抑,初以凤鸟比孔子,赞其德行高洁,之后又话锋急转,说其品德衰败,去者难更,但来者可改,劝谏孔子不要再以从政为念。接舆在前后矛盾的陈词中既有对孔子结交南子的不齿与怀疑,又表露出对国家政治的不满,借“歌”的内容发表自己隐逸遁世的宣言。

《史记》中叙事说理型“歌”少有助词,大多是将文辞直接断句,并不以吟唱为主要目的,缺少乐器的配合,“歌”在其时其地的出现更多是为了场景语言的丰富性,并以形式的曲折冲淡观点的冲击,更易于被接受。

(四)《诗经》直接引用,体现历史传统

《史记》“歌”中对《诗经》的直接引用集中出现于《匈奴列传》一篇,用以佐证匈奴与中原的历史关系,其中的“戎狄是应”、“薄伐猃狁,至于大原”、“出舆彭彭”、“城彼朔方”[10]分取自《鲁颂·閟宫》、《小雅·出车》、《小雅·六月》三篇,均是对周朝与猃狁,即匈奴间交战情形的描述,突出展现中原将士的英勇善战。在陈述客观事实的同时,不免带有对少数民族地域的偏见,如以反犬旁为部首、在部族名中直接以“奴”唤之、言败不言胜等,具有历史局限性。

除了对《诗经》句子的直接使用,亦有以标题指代全篇的做法,如《秦本纪》中,“秦人哀之,为作歌黄鸟之诗”[11],黄鸟之诗即《秦风·黄鸟》,全篇以其鸣声之哀起兴,讲述秦穆公以生人陪葬的暴行,集中表达对其中三位贤者之死的惋惜悲痛,“彼苍者天,歼我良人”的呼告是底层民众的愤慨哀辞。《史记》以此诗为底本,对内容加以阐发,认为秦穆公未留下典章制度却带走贤臣良民,德行的缺失使他纵然称霸天下,亦不被承认为诸侯盟主,将秦国东征艰难归结于统治者的残暴不仁。

对《诗经》的直接引用体现出《史记》的历史传承性,所“歌”者本身即带有情感取向,并富于音乐美。一方面使《史记》所述有了实时史实为例证,另一方面将诗乐传统于文字间应用,着意拓展了选材的丰富性。

二、《史记》中“歌”的乐器配合

《史记》中的“歌”,有乐器配合者6篇,根据乐器的种类和使用方式,可以分为三类:

首先是多种乐器齐发,为大型庆典所用,即《夏本纪》舜为大禹功成而庆一节,其中“《箫韶》九成”[8],即是中国古代传统乐舞《大韶》,由樂师夔所作,盛行于舜帝统治时期,《尚书·益稷》(3)有载:“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其中的鼗为有柄小鼓,柷为方匣子状打击乐器,镛为大钟,众乐器齐声而作,极尽富贵雍容,是盛世之音,亦是礼乐文明的重要组成。

其次是单种乐器的独立演奏,与“歌”的内容密切呼应,便于氛围的营造。如《刺客列传》中击筑而歌,筑是弦乐器,演奏时以竹尺击弦发出音节,起源于楚地,声音悲亢激越。此处荆轲即将远赴秦国,抱定必死之心,初为变徵之声,凄婉哀伤,蕴藏着终无归期的悲恸,“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12]的慷慨陈词之后,音高陡然升为羽调,将决心已定、不问归程的坚定心性借乐器表达。苍茫水天间,寥寥乐声,几抹孤影,极具画面感和音乐美,使舍身成仁的志士风骨跃然纸上;《张释之冯唐列传》中,汉文帝倚瑟而歌,瑟同样是弦乐器,多由女性演奏,声音悲怨,其弦粗于琴,因而其音在弹奏中更为浑厚深沉。汉文帝行至霸陵,遥指慎夫人之乡,触及内心的故地忧思,瑟之哀音进一步渲染出凄惨悲凉的氛围,与人物心境相互照应。

最后是特殊乐器的配合,如“弹剑而歌”,出自《孟尝君列传》,冯驩初时以下等门客之身寄居于孟尝君门下,并未受到足够重视,于是拨动剑身,使其发出铮铮之声,且弹且吟,表达内心的不满,孟尝君对其所求一一满足,冯驩深受触动自此尽心辅佐。冯驩通过“弹剑而歌”的举止,以不同寻常的方式,对孟尝君的待士态度加以考量,并为自己赢得了应有的尊重。

三、《史记》“歌”的后世影响——以琵琶曲《十面埋伏》《霸王卸甲》为例

《史记》中的“歌”不仅在文本中起到了内容补充、气氛渲染的功用,其中的音乐内涵更是在后世的乐器演绎中被不断深化,并在场景塑造中铭刻了史家特色。

琵琶曲《十面埋伏》和《霸王卸甲》同时对垓下之围进行音乐表达,前者以战胜方刘邦为切入点,音乐雄浑壮阔,分为战前、交战、战后三个部分。《高祖本纪》载,刘邦与诸侯共击楚军,人员构成繁复,因而在乐曲战前部分,忽快忽慢,节奏灵活变化,并以长音模仿号角,构建出人影纷乱,各自列阵,却又志气昂扬、势如破竹的精神面貌;而交战之时,拨弦速度不断加快,乐曲的紧迫感不断加重,大量的扫弦对战场的风雷四起加以描画,由埋伏时屏息以待的紧张变为各方出击的战鼓擂擂,迫人心弦;项羽乌江败走,乐曲进入战后,乐调突降,弾拨速度突慢,在短暂惋惜英雄末路后,再度提速,重回刘邦视角,表现胜利归来的喜悦。整体上气势恢宏,情绪表达酣畅淋漓。

《霸王卸甲》虽然在结构上与《十面埋伏》相重合,却由项羽所经所感为出发点,对《项羽本纪》中的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13]进行了音乐性重现。战前节奏趋于平稳,虽然此时项羽兵少食尽,但依旧从容以对,表现出西楚霸王不可一世的英雄形象,大敌当前而面不改,志气盖世不受外物所侵;交战部分乐曲未多加赘述,直引入“楚歌”“别姬”一节,揉弦的长音与弾拨的短音相互应和,短音壮阔,长音哀婉,形成了对话式结构,模拟霸王别姬的叙说经过,两种音色此消彼长,也映射着项羽内心的挣扎反复,国已失、战已败,何去何从的悲凉层层加深;最终战后的“鼓角甲声”已无战前的井然有序,节奏零乱、急缓不定,刻画出兵士的四散奔逃,暗示项羽已自刎于乌江,前后比照下,既有霸王的刚中带柔,亦有沉痛的历史悲剧感。

后世在对《史记》“歌”的音乐创作中,常对其中的情节加以发展,使其叙事内容更加完整,但在情感取向上始终与原作保持一致。音乐成为了将文字具象化的载体,使闻着得其意、绘其景、和其歌,二者相辅相成,使《史记》焕发出勃然的生命力。

四、总结

《史记》中的“歌”,从音乐表达上看,兼具叙事性和抒情性,并以民间歌谣和《诗经》的加入凸显其社会背景和历史传承;在乐器配合中,既有雅乐的恢弘,亦有独奏的哀婉,兼具性情表达的功用,恰到好处地与所“歌”内容交汇一体。在流传于当世的同时,后代通过改写,创新性地将其中的音乐段落演化为现实可听的乐曲集合,拓宽了文字的表意空间,提供了场景想象的新方式。

注释:

(汉)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82,39。

数据统计以(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82年版为底本。

王世舜,王翠叶译注.尚书.北京:中华书局,2012。

参考文献:

[1]-[13](汉)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82,403-404、2123、389、1983、2031、1902-1903、3080、81-82、194-195、2534、333.

[14]王世舜,王翠叶译注.尚书[M].北京:中华书局,2012.

[15]王婧如.谈谈《十面埋伏》与《霸王卸甲》的审美价值[J].四川戏剧,2013(06):133-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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