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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与旧”的文学共识与争议

时间:2022-05-02 12:40:08  浏览次数:

引言

新时期文学作为当代文学史的重要符号,既有特殊意义所指,也有极为丰富复杂的构成。近些年来,更细致的“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新世纪文学”等概念,都在昭示新时期文学在审美与意识形态方面的“共识性危机”。王尧曾反思新时期文学为“过渡状态”,指出“这不仅指文学史‘过渡状态’中旧因素在消失或者转化,新的因素在孕育和生长,其中一些因素成为文学史新阶段的源头;‘过渡状态’是复杂的,并非简单的新旧转换或冲突,往往是多种因素并存,矛盾冲突的结果则预示了此后文学发展的脉络。”a

对新时期文学“过渡状态”的指认,有利于我们激活文学史研究的动能,也有利于我们重新审视当代中国作家。这种过渡状态,不仅是文学史断代“缝隙”的文学生产特征,更喻指新时期文学的一种“不稳定”的特殊隐喻性。这种“不稳定性”从文革后期到八十年代,再到九十年代至今,贯穿了新时期文学发生、发展、高潮与断裂。以往,我们倾向于对清晰表达文学观念的作家、流派,予以肯定性文学史地位,比如,先锋作家、寻根小说家这样的称呼。姑且不论这种简单定义是否能够涵盖作家具体创作,我们也忽视、甚至遮蔽了很多看似“不稳定”,充满矛盾悖论的作家。这种“不稳定”过渡状态,也许恰是中国现代性发育独特性体验之一,它既是“不成熟”“不圆满”的某种指称,也蕴含“中国故事”的独特辨识度和文学价值。张贤亮在“新与旧”之间的挣扎,既是新时期文学共识性的表征,又是这种共识性破裂的见证。他就是一个被我们低估,并简单化了的“不稳定”的作家。

一、 “新时期共识”维度下的张贤亮

本文试图从“新人与旧我”视角,重新对张贤亮的创作进行整体化考量。张贤亮是新时期重要作家,但文坛对他有很大争议。很多批评家认为,张贤亮在现代诉求之中交织着很多“旧”品质,既有旧文人的自恋与男权意识,士大夫权力意识,也有对资本欲望的鼓吹,更有“虚伪的政治投机”b。仔细考量,张贤亮的尴尬在于,他既非完全符合政治意图,又不是“异端”;他既不是主流意识形态作家,也不是一个有鲜明完整启蒙文艺观念的作家。他的小说既不是纯粹市场路线的创作,也不是真正的“纯文学”。他的含混性,一方面表现为自身创作局限,另一方面,则深刻再现了“新时期中国”复杂文化逻辑的“杂糅性”。比如,启蒙批判与民间救赎夹杂着马克思主义哲学;右派劳改的悲壮苦难,伴随走红地毯的沾沾自喜;欲望堕落的虚无,依然有对历史总体性强烈诉求。这些东西,有新有旧,半新不旧,他将之杂糅于一体,真实再现了“新时期文学共识”的复杂性与内在困境。

“新时期共识”建立在执政党领导下“结束文革”与“改革开放”现代化策略基础上。具体文艺倾向,一是控诉文革苦难,二是提倡“人”的解放。从“旧我”与“新人”的关系切入理解“新时期共识”,进而重新认识张贤亮,恰在于这种“新与旧”的复杂纠葛,反映了后发现代中国社会现代转型的艰辛,也反映了共和国文学从50年代至今文艺政策与文学形态调整的“共识性价值标准”的潜在问题。

“新人”即社会主义新人形象体系,它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艺概念。十七年社会主义“新人”,主要为农民、工人、军人,寄喻革命主体期待。新时期“社会主义新人”又被提高到政治高度,即“四有新人”c。邓小平提出:“我们的文艺,应当在描写和培养社会主义新人方面付出更大的努力,取得更丰硕的成果。”d但“新人”内涵与身份已发生改变,更注重知识、变革与人性化,一是通过科技经济,融入现代文明,有启蒙色彩;二是坚持社会主义执政党合法性,民族国家最高原则。“旧我”喻指与“新人”相对的形象谱系,是社会主义文艺体系被改造的概念序列。封建“旧我”成为批判对象,资本家、知识分子也不断被淘汰为“旧我”。新时期“旧我”符号也相应发生改变,保守派、造反派,甚至阶级话语,都被划入“旧我”范畴。“新人”对“旧我”的改造,是新时期文学共识的内在逻辑之一。然而,与十七年文学共识结构不同,“新人”与“旧我”的冲突、融合与裂变,又造成了共识的“不稳定性”。

具体而言,“新”与“旧”的冲突与融合之中形成“共识性”总体观照,这种思路始终贯穿着张賢亮的创作。20世纪50年代,诗人张贤亮将个性启蒙与社会主义理想主义结合,抛弃旧我,创造新人,创作《大风歌》 《夜》等诗歌。文革后期,张贤亮复出,又在新时期新人规范下,有效恢复“旧我”的情感与价值记忆。他形成了以民间为拯救者,以启蒙知识分子为隐含叙事主体,以民族国家意识的改革社会主义为准则的叙述策略,获得了空前文学成功。这种结合“新人理想”与“旧人体验”,将启蒙、民间与社会主义捏合为民族国家叙事形态的“张氏小说”,代表了“新时期共识”的“含混”特质。1990年代,张贤亮的这种小说模式被“深化改革”的结果所终结。启蒙、民间、社会主义再也无法在“新人”与“旧我”之间,搭建起有效平衡桥梁。

进而言之,张贤亮的小说,尽管贯穿了50年代、80年代和90年代等不同历史时期,但“新时期共识”气质,无疑是充分理解张贤亮的关键点,也是联系张贤亮不同时期创作,整体性思考其文学价值的链接点。张贤亮试图整合启蒙、民间、社会主义三种话语,以此达到对“新时期共识”的有效表述。社会主义话语曾是张贤亮努力改造自我的目标,带有强烈精神合法烙印,也带有被改造的恐惧和创伤;启蒙则是张贤亮重寻自我价值与尊严的载体,却不能不受到前者制约。对张贤亮而言,交织着“历史批判与自我崇高化”的苦难叙事,与鼓吹物质合理的欲望叙事,是社会主义话语与启蒙冲动之间的两条折中路径。平衡欲望叙事破坏性、展现社会主义话语魅力的任务,则交给了道德合法的民间话语。无论启蒙、民间,还是社会主义,张贤亮又以民族国家叙事为最高统摄原则。这种复杂的精神结构,属于新时期文学“控诉文革与提倡人的解放”共识之下的“潜在心理”层面。“显”与“隐”相互依赖,也存在抵牾。张贤亮因为“鲜明有效”地表达新时期共识结构而获成功,也因其在1990年代的裂变走向了衰落。

王晓明分析张贤亮的心灵幽暗,已触及到新时期“共识不稳定”的问题。他认为,张贤亮的理性忏悔意识,有着走出炼狱的森森鬼气。e张贤亮是一个追求新人品质,却不肯遗忘“旧我”的作家。“鬼气”是新时代不合时宜的“旧我”气息。相比而言,海华文学视野下,白先勇的《游园惊梦》,姜贵的《旋风》,张爱玲的《赤地之恋》,更见“鬼气”意象。“昔日繁华成空”的钱夫人,革命旋风中被送上断头台的方翔千,政治高压下沉溺于性爱的土改队员刘荃,身上有更多鬼气。然而,他们是政治与国族双重离散的“无根”鬼气,张贤亮的“鬼气”则在于“旧我”和社会主义话语“新人”的纠缠与撕裂。中国复杂的现代转型导致张贤亮“不新不旧”的创伤性文学症候。这种症候又成为“新时期共识”命运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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