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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以明道:9至13世纪《原道》的经典化历程

时间:2022-03-16 08:54:13  浏览次数:

摘 要:自中唐至宋初,韩愈《原道》的影响有限。北宋仁宗朝的前三十年,是《原道》走向经典化的关键时期。它被士人精英尊为文以明道的典范,排佛卫道的一面旗帜。它所揭橥的道统谱系,为方兴未艾的儒学各派提供了争取正统地位的言说方式。它以新颖的论述,引领了“原”体写作。自仁宗嘉祐年间至北宋后期,《原道》遭遇到佛教契嵩和儒学内部的各种质疑批判。不过,这并未逆转其经典化的历程,反而由此开启了宋代学术思想在本体论、心性论等层面深入发展的契机。绍兴和议后,宋、金南北对峙,《原道》的经典化在不同的地理、文化空间中呈现出不同轨迹。在南宋,韩愈虽被理学家从道统中排除,《原道》文以明道的经典地位却屹然不动。借助于科场文化的推动,它进而成为普通士人文章写作的必读作品,经典的形成跨越了士人各个阶层。至于在女真统治下的北方中国,由于浓郁的“三教合一”学术思想氛围,《原道》一直较受冷落。直至蒙元时期,随着理学北传以及文坛宗韩之风的兴起,《原道》的经典意义才得以逐渐凸显。

关键词:《原道》;经典化;道统;排佛;科场文化

DOI:10.16346/j.cnki.37-1101/c.2019.03.05

作为韩愈文集中的“命根”①,《原道》是中国古代文学史、思想文化史上最经典的篇章之一。1954年,陈寅恪先生发表《论韩愈》一文,高度推崇韩愈在唐宋思想文化转型中的承上启下之功,将其历史功绩归纳为:建立道统证明传授之渊源;直指人伦,扫除章句之繁琐;排斥佛老,匡救政俗之弊害;呵诋释迦,申明夷夏之大防;改进文体,广收宣传之效用;奖掖后进,期望学说之流传②。其中前五点,即与《原道》密切相关。理学家程颐认为,自孟子以后截止北宋,只有《原道》一篇,“要之大意尽近理”③。同时在散文史上,《原道》也长期享有“古文之祖”的崇高地位。不过,《原道》的这种经典地位,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由士人精英、国家意识形态、科场文化等多方建构而成。本文试图追溯9至13世纪《原道》经典化的历程,呈现在这一历程中围绕《原道》而激发的种种文学、思想、文化新变。

一、走向经典

韩愈文集中,共有五篇文章以“原”名题,分别是《原道》《原性》《原毁》《原人》《原鬼》。通常认为,这五篇文章作于唐德宗贞元十九年(803)韩愈贬谪阳山前后,是他有感于张继来书,深思熟虑地扶树教道之作。其中《原道》一篇,尤其堪称韩文代表,于后世影响深远。

在文章中,韩愈首先以“仁义”来界定儒家之道,并与老子之道划清界限: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徳。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故道有君子有小人,而徳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罪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谓徳也。凡吾所谓道徳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

文章继而追溯儒家之道创自三代圣王,包涵广大,是社会秩序、文明形成、历史发展的基础。此道在古代圣王、孔子、孟子之间传承。孟子之后,由于秦朝暴政,以及佛、老异端的干扰,儒道衰微不振,导致生民“不闻圣人仁义之说”,“穷且盗焉”。欲改变这一状况,须恢复先王之道,排斥佛、老二教,“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韩愈著,马其昶校注:《韩昌黎文集校注》卷一《原道》,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3頁。。

无论在内容还是形式上,《原道》都体现出强烈的开拓与创新,洋溢着韩愈炽热的卫道精神。它首次运用散体单行的形式,避开当时已趋圆熟的“论”体,而选择以“原”名篇,来论述一个儒道本原、异化或衰微、回归与重振的三部曲。它首次提出了一个儒道传承的完整谱系,对儒道的内涵作出清楚界定,并首次拈出《大学》中“正心诚意而将有为”,来与佛、道的清净寂灭对峙,进而主张一种激烈的排佛举措。

《原道》问世后,一些韩门弟子及古文家,如中唐李翱、皇甫湜、赵德、林慎言,晚唐五代孙樵、皮日休、陆龟蒙、沈颜、孙郃等,接受了道统说,并顺理成章地将韩愈置于其中,与孟子、扬雄并称赵德《昌黎文录序》:“昌黎公,圣人之徒欤……所履之道,则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扬雄所授受服行之实也,固已不杂其传。”(董诰等编:《全唐文》卷六二二,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6276页)林简言《上韩吏部书》:“去夫子千有余载,孟轲、扬雄死,今得圣人之旨、能传说圣人之道,阁下耳。”(董诰等编:《全唐文》卷七九○,第8280页)。这样,从上古圣王,中由孔、孟、荀、扬,直至韩愈,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传道谱系。

不过,从现存文献看,《原道》在中、晚唐远未取得“经典”地位。这或许因为当时的主流文化依然是一种文学文化,它的核心特征为综合和兼容,尤其体现在三教关系中。在社会生活和群体秩序方面,士人遵循儒家的社会伦理规范;而在个体心灵、内在信仰层面,则往往从佛教和道家中寻求精神解脱钱穆曾指出:“唐代人物,一面建功立绩,在世间用力;一面求禅问法,在出世间讨归宿。始终是分为两扇的人生观。”(钱穆:《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第5册《初期宋学》,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6页)陈弱水则将唐代士人的心态和思想格局概括为一种典型的“外儒内释”。(陈弱水:《柳宗元与中唐儒学复兴》,《唐代文士与中国思想的转型》,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68-280页)。身处此种文化氛围之浸染,《原道》激进的反佛立场显得相当偏执而突兀。比如,韩愈的好友兼古文同道柳宗元、刘禹锡,就表示出与《原道》迥异的倾向柳宗元于天台宗颇有好感,曾明确表示不赞成韩愈排佛,见《柳宗元集》卷二五《送僧浩初序》,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第673页。刘禹锡则对《原道》中道统话语,不以为然,可见刘禹锡著,瞿蜕园笺:《刘禹锡集笺证》卷二九《赠别君素上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942页。。晚唐由古入骈的文学巨匠李商隐,则对以《原道》为核心的排佛卫道系列论述,进行了犀利批评李商隐:《上崔华州书》,李商隐著,刘学锴、余恕诚校注:《李商隐文编年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108页。。至于一般的士人群体,不妨接受禅宗的“传灯”说,可对同属权力谱系话语、以排佛为标的的儒家道统,也很难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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