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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商界巨子唐翔千

时间:2022-03-15 08:39:00  浏览次数:

本刊独家连载《香港商界巨子唐翔千》。作者历经两年,踏访香港、上海、无锡、东莞等多座城市,走访了唐翔千等数十位当事人,以最详尽、最鲜活、最真实的史料和细节,还原了这位爱国实业家的传奇人生,再现了香港经济腾飞以及中国内地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

唐翔千 出生于无锡纺织世家,1953年在香港创业,先后开办布厂、染厂、纺织厂、针织厂、制衣厂,创立了庞大的纺织王国。他晚年“触电”,华丽转身,进入电子行业。2010年,在福布斯香港富豪榜上,唐翔千以66亿港元身家,排名第40位。

香港政务司前司长唐英年对父亲唐翔千如此评价:“父亲的嗜好第一是企业,第二是企业,第三还是企业。”

家里遇到大麻烦了

1972年初夏的一个夜晚,翔千站在书房里,望着窗外一轮圆月,不禁悲从中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份电报,苦涩的泪水扑簌簌往下掉。

电报是从上海发来的,说翔千母亲得了肠癌,病情十分危急,需要住院开刀。可因为“阶级成分”问题——“资本家”的老婆,竟然被打入另册,只能排在一长串病人名单后面慢慢等。人命关天,怎么能慢悠悠地等呢?翔千忧心如焚,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回家里。

自1950年代初移居香港,翔千就没回过内地。家中亲人怎么样了?父母亲都还好吗?翔千一直挂念在心。如今知道母亲身患不治之症,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回去看看。只是听说内地“文化大革命”搞得人人自危,怨声载道,此时此刻去上海,翔千也非常害怕,因为在内地自己百分之百属于“斗争对象”。

饭桌上,翔千心不在焉,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孩子们跟他说话也爱理不理的。淑圻觉得不对劲,便问他:“难道有什么心事?”

翔千眼圈发红,声音哽咽:“姆妈遇到大麻烦了!”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电报交给淑圻。

淑圻读完电报,眼泪也流出来了。

自从嫁给翔千以后,淑圻一直把自己看作唐家一分子。在“三年困难时期”,淑圻每个月都会给上海的公公婆婆寄去一个包裹,里面放一盒白脱、一瓶菜油、一包白砂糖。她听人说内地缺粮缺油缺菜缺肉,只要是吃的,样样都缺。尽管那时候自家日子也紧巴巴的,但为了帮助公公婆婆度过“饥饿年代”,淑圻每个月都会做这个“例行动作”,前前后后坚持了三年。

淑圻永远也不会忘记1965年上海之行。那时,内地已经过了“三反五反”、“反右”等一系列运动,资本家就像过街老鼠,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淑圻知道,上海已不是当年读交大时那个“东方巴黎”,花花绿绿的时髦服装,让女性曲线毕露的旗袍、连衣裙,再也见不到影子了,大街上是蓝、绿、灰三色的“制服海洋”。为此,去上海之前,她特意到女人街买了一套蓝色粗布衣裤。

由于学校正在放暑假,所以淑圻带上了大儿子英年一起回上海探亲。结婚那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翔千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

这时候已经公私合营了,唐家的产业交给国家管理了,只能拿一些年息改善生活。原先的小洋房换成了公寓,夫妇俩住在茂名南路南昌大楼七楼的一个套间里。

知道儿媳妇和孙子要来,唐君远夫妇特地叫女儿新璎起了个早,去菜场排队买来了“凭票供应”的鱼肉豆制品,烧了满满一桌小菜。第一次见到长孙,老俩口宝贝得不得了,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天气热,家里又没有空调,看到小英年满头大汗,奶奶干脆打开冰箱门,让孙儿坐在冰箱旁边。

淑圻发现,两位老人话都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听自己说。尤其是公公,也许是老了,体力不济了,说过几句话后就不再言语了,坐在椅子上双眼微闭着听大家说话。看到这一幕,淑圻心里很不好受:养儿防老啊!父母亲一天天变老了,作为大儿子,翔千无论如何也该回来看看了!

那天,婆婆从手上拿下一只绿莹莹的翡翠戒指,轻轻放进儿媳妇的手心:“淑圻呀,你月月给我们寄东西,第一次上门又带了这么多礼物。妈妈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只戒指就当作见面礼了。”

“这怎么行呢?留着这只戒指,走投无路的时候或许能帮大忙呢!”看到长辈们生活如此艰难,淑圻实在不忍心收下这份礼物。

“拿着!新媳妇上门,这是一定要给的!”婆婆的语气不容置疑。

以后几天,婆婆带着淑圻、英年拜访了翔千的叔叔伯伯。按照无锡人的规矩,新媳妇进门一定要吃两个水煮鸡蛋。当淑圻走到第二家,吃到第三个水煮蛋的时候,肚子已经胀鼓鼓了,但想到第一次上门,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得硬着头皮撑下去。走到第三家,看到又有两个水煮蛋摆在眼前,她终于忍不住说:“不吃可以吗?”对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可怜淑圻只能苦笑着吃下去,彻底领教了婆家人的一腔热情。

临别的时候,淑圻把随身所带的东西全部留了下来,甚至把身上的羊毛衫也脱下来送给他们。

出境的时候,她把翡翠戒指藏在身上,混过了海关。当她在家里拿出戒指给翔千看时,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不要带出来嘛,太危险了!”

……

回忆往事,淑圻十分感伤,她不住地催促丈夫尽快动身:“你无论如何要让妈妈住进医院。哦,把庆年也带上,让老人也开心开心。”

翔千“嗯”了一声,可心里却在打鼓:怎么才能跨过边境线而不被他们拦下来呢?按照内地的口径,自己来自于“资本主义”世界,还是个剥削人的“资本家”,能通过政治审查这一关吗?

过海关花费了两个多钟头

第二天一早,翔千硬着头皮找到了华润公司。

华润公司是一家在香港注册、运营的左派机构,它的前身叫作“联和行”,成立于1938年,专为中共各抗日根据地采购军需物资及药品。1948年联和行进行改组,更名为“华润公司”,“华”代表着中国,“润”则取自毛泽东的字“润之”,寓意“中华大地,雨露滋润”。1952年,其隶属关系由中共中央办公厅变为中央贸易部。华润公司是新中国与世界贸易往来的重要桥梁,其职责是保证香港市场供应,协助内地制订对香港及海外出口计划,建立全球销售网络,进口内地所需商品,为国家赚取外汇。至今享有盛誉的“广交会”,当初便是华润公司发起并筹办的。

在香港,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华润公司的中方背景。因为生意上有往来,所以翔千和他们关系一直很好。

听翔千说明来意后,华润公司高管相当热心,在与内地联络之后,决定派人陪同翔千一块去上海。

就这样,翔千带上十岁的儿子庆年,开始了上海之行。

在深圳海关,一个解放军战士拦住了翔千:“你在香港是干什么的?”

“开厂。”翔千回答。

“什么厂?”

“纺织厂。”

“有多少工人?”那战士仍旧不依不饶。

“大约100个吧。”翔千真不明白,问这些到底想做什么。

“100个?那你是大资本家喽!”

翔千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顿时心慌意乱,改口说:“不,不,是小厂。”

“小厂?用100个人还算小厂?”

随后,他又问了同行的其他两个人一些情况,当即沉下脸训斥翔千:“你又不是小孩子,这么大一个人,还要别人陪着一起来?完全是资产阶级大老板的派头!”

这时,庆年已经吓晕了,两腿直哆嗦。华润公司陪同来的那个人,也没料到过关会这么麻烦,只得陪下笑脸,不住地哀求:“也实在没办法,唐先生二三十年没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名堂,横了他们一眼,随后大手一挥,把三人放了过去。

接下来一关是检查行李。翔千被要求将随身携带的箱子一只只打开,然后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甚至连箱子里的衣服也被他们一件件抖开来,上上下下摸了一遍。那种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真比现在检查爆炸物还要认真十倍百倍呢!

庆年看着害怕,拉住父亲的衣角,悄悄地说:“快点儿走吧!这些东西我们就别要了。”

翔千苦笑着没有接口。走?如果真的拔腿溜掉,恐怕就更麻烦了!

就这样,足足等候了两个多钟头,三人才获准离关。此时,翔千就像得到大赦似的长吁了一口气。

小纸条派上了大用场

三个人来到广州,坐着三轮车寻到了华侨饭店。

“小姐……”翔千刚开口,坐在服务台的姑娘便满脸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没有房间。”

“对不起,华润公司不是已经订过房间了吗?”翔千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

“怎么会呢?”华润公司那位先生也急了。

“你问我,我去问谁呀?”姑娘冷冷地说。

“那怎么办?”翔千心里暗暗叫苦。

“只有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喽。”姑娘继续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翔千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耳朵边,大喇叭里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分贝高得让人头痛。突然,他想到了一样东西,急急忙忙掏了出来。

奇迹出现了!服务台姑娘接过翔千递上的那张纸头,脸上即刻露出了笑容,说出来的话不再冷冰冰硬邦邦了。

“哦,有房间,有啊!”

原来,翔千拿出了一封介绍信,是动身之前中国旅行社交给他的。起先,他还非常纳闷:走南闯北,带上钱不就行了?这张小纸头能有什么用?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当时,中资单位开出的介绍信都有一些共同点,深深打上了时代烙印:抬头印有一段毛泽东“最高指示”,正文最后总是加上一句“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或者“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毛主席万岁”,然后是某某单位、年月日,再盖上大红印章。

翔千庆幸终于住进了酒店,可是推开客房门,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地毯上到处是油腻,脚下简直没有一块地方是干干净净的;床单和被子都黏乎乎的,东一滩西一滩尽是臭虫的血迹;卫生间的浴缸粘满了污垢,抽水马桶更是脏得一塌糊涂。

“唉!”除了摇头叹息,翔千无话可说。

到了开饭时间,翔千带儿子走到饭堂门口,只见大门外人头济济,喊叫声、说话声响成一片。姗姗来迟的工作人员将饭堂大门打开后,人群像潮水一样涌了进去,在一排窗口前你争我夺、各不相让。翔千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更不敢跟他们争抢,只得关照儿子:“人最多的地方,你千万不要挤过去!只要有点吃的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晚饭后,翔千马马虎虎抹了把脸,就急急忙忙赶到电话局发电报——淑圻还在等他的消息呢!那时,内地的旅馆、酒店没办法打长途电话,发传真更像是天方夜谭。

电话局离酒店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也没有公共汽车可以坐,翔千只好一路走、一路问。黑漆漆的马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盏灯幽幽地亮着,他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心里像怀揣着小兔子,“突突”直跳。

这样一来一回,一份简简单单的报平安电报,足足花去了他两三个钟头!

第二天早饭后,翔千退了房间,带儿子站在大门口等车子,服务台姑娘告诉他,饭店里有专车定时开往机场。

可是,姑娘说的那个时间到了,班车却连个影子也没有。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门口依然不见有车子停下来。翔千急得团团转——飞机可不会为了等他们父子而推迟起飞呀!

突然,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到远处停着一辆大巴,上面坐了许多人。莫非这就是开往机场的班车?翔千若有所悟,急忙拖着儿子提上行李,连奔带跑地冲过去,一步跳上了车子。

说来也真幸运,那辆车的终点站,正是广州机场!

也不知为了省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翔千乘坐的这架飞机没有开空调,机舱里又闷又热,尽管脱掉了外衣,汗水还是不断地冒出来。空姐倒也想得周到,给了每人一把小扇子,机舱里到处是哗啦哗啦扇扇子的声音。

最使人啼笑皆非的还在后面。

飞机起飞后,竟像在空中表演一样,一会儿升上去,一会儿降下来,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空姐解释说是“试飞”。

“正式飞行”后,飞行员的所作所为更让人匪夷所思,只见他过一会儿就到机舱里转一圈,脸贴着玻璃望望窗外。听人说,他这是在观察飞机的引擎,生怕那东西会有什么意外。

几十年来,翔千不知道乘坐过多少飞机,可是如此糟糕、如此古怪的空中旅行,他还是第一次领教!

看不到一丝贵族气

翔千赶到南昌大楼时,已是夜里10点多钟了。

父母亲住在六楼,“文革”开始不久,一家人就被赶出了原来那套宽敞明亮的房子,住到了这儿。进门处黑咕隆咚的,没有一盏灯,翔千只得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扶着墙壁,摸索着慢慢往前走。

推开家门时,一屋子七八个人都站起身来。翔千拉着父母的手,看着他们强作欢颜的苍老面容,想到二十多年相思之苦,禁不住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在父母身边坐下之后,翔千细细询问了两位老人的近况,特地让妹妹新璎拿来了母亲的病历卡,一页一页细细查看。

“灯泡怎么这样暗?”翔千这才发现,家里竟昏暗得连白纸上的黑字,甚至亲人的面孔都难以看清楚。“为什么这样‘做人家’(节俭)呀?!”

唐君远叹了一口气,回答说:“这只灯泡是15支光,也不是想买就可以买,要用旧灯泡去换,还时常断货。所以,只能这样将就了。”“15支光”,也就是“15W”的意思,相当于15支蜡烛的亮度。

询问了母亲疾病的治疗方案之后,翔千便辞别众人回酒店去了,因为他知道两位老人平时早就上床睡觉了。

翔千住在华侨饭店,在南京路、西藏路口,离南昌大楼并不远。这天晚上,翔千惦记着父母,翻来翻去总睡不着,第二天六点多就翻身起床了。上海的天亮得很早,五六点钟朝霞就升起来了。翔千在南京路上叫了辆三轮车,花了五毛钱赶到了父母亲那儿。

这回他总算看清了南昌大楼的模样。这座公寓有八层楼高,无论是顶部尖塔、两翼立面,还是楼底入口处的门榻、半挑封闭式小阳台,都透露出浓浓的装饰主义风格。在旧上海,这里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底层原先是车库,每一户人家甚至还有独立的备菜室,厨师把菜烧好后必须先放到备菜室,然后才由佣人端到主人面前。

现在,这里已经看不到一丝贵族气了,入口处黑洞洞、脏兮兮的,墙壁上一块黑一块黄,显然很久没粉刷过了。

家里人住的这套房总共有四间,原本住在这里的“资本家”被赶走之后,有两间被安排住进一对夫妻,另外两间房和阳台分配给了唐家。唐君远夫妇住一间,仑千夫妇住在阳台上,舜千和其他几个人挤在当中一间,晚上把床铺开,白天则放张圆桌一家人吃饭。

过去那个温馨、富足的家,已经成为记忆。家里的摆设破旧不堪,好像到处都是床,吃饭时也总得有几个人坐在床沿上。

在饭桌上,家里人压低着声音,将“文化大革命”中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份罪,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翔千。只听得翔千毛发倒竖,惊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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