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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房子

时间:2022-05-04 17:55:02  浏览次数:

第一章 太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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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鸡与大鹏齐飞,月经共晚霞一色。

诗人周沧海写过很多诗歌,可被太平村记住的,只有这两句,并广为传播。人们说起周沧海,自然而然就想起这经典名句。那个时候,恶搞之风尚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按现在的话说,周沧海被恶搞,是躺着中枪的。的确是躺着中枪的。那是春日黄昏,院中皂角花随风飘落,周沧海像往常一样,日渐虚弱的身子骨陷在老藤椅上,目睹着老怀表上光阴逝水,一次次地将时间往回拨。王小月悄然进屋。帮她家看地基的地理先生罗盘坏了,遣她来借。她对那块老怀表产生浓厚兴趣,凑近来看,发丝撩到周沧海脸上,幽暗的屋子里弥漫着皂角的清香。周沧海目光迷蒙,先将王小月揽入怀中,老藤椅吱吱叫,要散架。周沧海绝地反弹,一把将坐在腿上的王小月推到了雕花木床上。木床嘎了一声,挂在屋梁和木床之间的一根蛛丝颤动了一下,两只悬丝交配的蜘蛛晃了两晃。

王小月连中了周沧海三枪,第一枪两脚朝天一阵乱颤,第二枪跪在床上呼爹喊娘,第三枪侧打,山崩地裂。要打第四枪时,王小月说我上来。周沧海躺在床上,屏气凝神,以不变应万变,任凭披头散发的王小月鬼哭狼嚎狂轰滥炸,千钧一发之际,周沧海一下子瘫软了,一动不动,像尾椎中了一枪。连中了三枪的王小月伏在中了一枪的周沧海排骨胸上,仍然有些颤抖的手握住他的两个子弹袋晃了晃,问,空了?周沧海说,空了。王小月轻轻抚摸着,说,今朝总算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周沧海问哪句话,王小月脸红了,咬着他耳根却不说。周沧海说,孔夫子的卵蛋皮——文绉绉的。王小月扑哧一笑,脸红得像窗外的晚霞。她说,她就是喜欢他讲话时文绉绉的味道,喜欢他身上皂角的味道,而周文革嘴中永远都是脏话,作猪尿味。周沧海看着窗外滴血的晚霞,口中喃喃自语:母鸡与大鹏起飞,月经共晚霞一色。王小月问,胡说什么呢?周沧海说,作诗呢。说罢,又翻身压了上去,王小月说,不要命啦?我心痛你呢!双手却抱紧他——你快点干,家中锅里炖猪蹄子快干水了!

第二天,又是在晚霞滴血的时候,王小月前来送还罗盘,红手帕包裹两个熟鸡蛋,说,趁热吃了。周沧海笑着说,吃啥补啥!王小月说,你又没正经。周沧海说,说正经的了,我先吃你,再吃它。接下来,文绉绉的周沧海像一只饿狗,把王小月浑身吃了个遍,王小月嗷嗷直叫,幸福得浑身流泪。王小月说,周沧海你本事不小啊,跟你好死了也值,看来前几年在外面没白混,跟哪个狐狸精练出这么一身好功夫?周沧海说,冤枉,哪有啊,小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对你朝思暮想,夜夜与你巫山云雨,在梦中把你当靶子练百步穿杨!王小月脸又红了一次,说,明知哄我,也当真话,难怪点找得那么准。

不久后的一天,下着雨,太平村几个妇女聚在一起,边做手工边嚼舌根子说野话,村里几个上台面的男人被嚼甘蔗一样嚼了个遍,小诸葛周百里老婆扯到了周沧海,只说,都说那个孔夫子卵蛋皮会作诗呢,还诗人呢,活得那么怂?下次大家逗他作一回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看。王八卦老婆说,你试试,把他的拉出来看看,就知道是骡子是马了。周百里老婆打了王八卦老婆一下,说,你拉,说不定拉出来是条大蟒蛇呢!王小月脸上有些潮红,说,嫂子们扯远了,他真会作诗呢!大家就追问,你听过?说来听听。王小月自知失口,就说听人说的。大家不放过,哄笑着,咬定了王小月听过周沧海作诗。王小月最后忍不住把那两句说了。很快,这两句诗传遍了太平村,又传遍了松花市,最后传遍了全中国。周沧海没料到自己从读高中起至今写了几十年诗歌,一直被狗日的杂志和狗娘养的市场冷落着,遮蔽着,遗忘着,却靠这两句脏话搞得声名大振,狼狈不堪,简直要与某些诗人为伍了。

戏谑的乐趣像偷欢的情欲,一旦打开闸门,就一发不可收。周沧海的两句诗,在太平村,在网络上,很快被演绎成月经体,像:“二奶与老板齐飞,月经共领带一色。”“叫兽与教授齐飞,月经共证书一色。”……周沧海羞愧不已,抱怨王小月嘴散。那次,周沧海憋足一肚子怒气,每一下子都恶狠狠的,像身下躺着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得直接将王小月冲到阴曹地府去。王小月却出奇地兴奋,尖叫着,撕扯着,咬着,啃着,一次次要死去,又总活了过来。周沧海用尽浑身气力,却折腾不死身下这头漂亮的母兽,终于泄气了。这次是趴着中枪,子弹直接打碎他的脊梁骨,打到他心里了。周沧海趴在王小月白晃晃的胸脯上,流着泪说:我不写诗了,诗人周沧海死了,死于羞愧。次日,周沧海将一块写着“诗人周沧海故居”的木匾,挂在了老屋的门头之上。

这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周沧海读高中时就是“著名校园诗人”,可惜没考上大学,回到乡下后,当过民办教师,却没能转正,又做过村文书,不到一年就被辞退。在疼爱他的老父亲去世之后,周沧海孤身一人,又间或三五次出门打工、漫游,最终还是回了太平村,日子更破败。传说周沧海最后一次打工,时间大约在2000年前后。他在某城市一家拆迁公司做文秘,专门起草拆迁通知一类公文。后来那家公司出了事,拆迁户跳了楼。公司关门整顿,将周沧海辞退了。他得了精神分裂症,后来不治自愈。也有另外版本,说周沧海在拆迁公司做打手,脑袋被拆迁户一闷棍劈出分裂症。这些消息没有得到证实,但太平村的人大多相信他精神分裂,在他们看来,周沧海的神经的确有毛病。回到太平村,周沧海幽居陋室,君子固穷,打光棍,吃粗粮,不坠青云之志,继续写着无人问津的皇皇巨著,慢慢成长为乡亲们眼中的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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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沧海再次成为太平村的红人,是在2008年春天。一个从M国引进的总投资数百亿元大项目在松花市落户,地处市北郊的太平村一下子“炙手可热”,成为房地产开发商眼中的热土。那个大項目还在纸上谈兵,这边配套的太平度假天堂已经立项。项目计划总投资20亿元,占地2000余亩。太平村大片土地,以及周家祖坟、周家老屋旧址上那些房屋,均在征迁之列。而就在此前,太平村刚刚经历了大规模村庄整治,是全省典型,包括周沧海故居在内的大量杂乱无章的房子焕然一新,衣冠楚楚地上了党报的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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