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芳

一

下午，范红芳在学校操场踱步，一阵阵恶心从心里向外涌出，又从外向五脏六腑倒回。她恨不得把李青福寄来的那盒东北老人参和夹在里面的肉麻“情书”狠狠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再拿起电话贬损一下那个连红楼梦中的“焦大”都不如的渣男，永无交集。焦大不会爱上林妹妹，因为他有自知，不是一个圈里的人。可李青福却很贱，偏偏缠上公主一般的范红芳，且一缠就是二十年。虽然各自都有家庭，可李青福心里那堆得不到的情欲之火始终如一地对着范红芳燃烧。范红芳握紧拳头，嘴里的吐沫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因为李青福远在东北，且没有联系电话。但红芳还是有办法“回敬”李青福的，她想到了大学同学仲芒。

二

吃完晚饭，红芳打开手机，在微信中呼唤仲芒。仲芒正躺在沙发上浏览网上消息，忽听到手机消息提示声。看到显示人是红芳，立刻坐好，与红芳聊起来。红芳开门见山，告诉仲芒：“李青福不知动了哪根邪筋，寄来一盒东北老人参，写了一封特恶心的信，气得我吃不下饭。本想把这些东西退给他，可又没他家地址。你有吗？”仲芒笑道：“人家好心好意寄来的，怎能退回去？这可是大补药，价格不菲呢。”红芳听出了话外音：“别调侃哈，我是不会接受的。快告诉我他的地址。”仲芒沉默不语。他知道红芳的性格，决定的事很少改变。但有时欠考虑，难免让对方尴尬。红芳继续讨要地址，发出“愤怒”的表情符号。仲芒回道：“同学一场何必呢，你若退货必得罪他。”红芳说：“得罪就得罪吧，也比犯恶心吃不下饭好。”仲芒笑了：“看来他对你贼心一直不死。他的具体地址我也不清楚。回头我打听一下，再告诉你。好吗？”

三

《尼罗河上的惨案》中的大侦探波罗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女人最大的心愿是被人爱。范红芳从不缺少那些所谓的“爱”。但她是一个传统型女人，严格的家教，使她对异性一直竖着“防火墙”。

二十多年前，她考上南方一所大学。下火车时，一个陌生男人和她并排走在一起，主动搭讪：“你是刚考进这所学校的吧？”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然后主动亮出身份：“我叫李青福，与你是校友。”巧的是，俩人竟然是一个专业一个班。从此，李青福制造各种巧遇和机会接近红芳。下课后的校园林荫道，打饭的队伍，总能看到李青福站在红芳身边，兴高采烈地东拉西扯。范红芳有模有样，学习也好，而李青福相貌一般，个头矮小，学习也不出色，所以，范红芳是无论如何瞧不上他的。红芳既苦恼又愤懑，决定甩掉李青福的纠缠，让他彻底死心。思忖之后，有了主意。这天下课后，她磨磨蹭蹭，用余光扫着班长仲芒。仲芒性格沉稳，平时像个老大哥似的关照班集体的所有。仲芒走出教室，她紧跟其后。想不到李青福居然在教室门口候着呢。她正眼不瞧他，而是笑着和仲芒并肩走在一起。仲芒立即意识到范红芳在躲李青福，拿自己当挡箭牌。李青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紧走两步，依旧站在红芳旁边搭讪着。红芳在中间，一边一个男人。她突然有了憎恶感，大步流星追上前面几个女同学。

仲芒暗自笑了，乜着身边的李青福说：“青福，范红芳好像对你并不感冒呀。”李青福嬉皮笑脸地回敬道：“烈女怕磨男，我就认准她了。”仲芒讥笑道：“范红芳这个烈女不是你能磨到的吧，你越磨，她越反感。”李青福愤愤地说：“莫非你也看上她了？听说你是有女朋友的，是你中学同学吧。”仲芒不置可否地说：“没听说过这句格言吗？一切都是未知，一切皆有可能。”李青福愤愤地道：“范红芳早晚是我的，这是天意。”仲芒呵呵笑了：“你没病吧？”

四

中秋节放假前一天，学校总务科通知各部门去领过节的东西。数学组组长刘翠玉正欲去领，同屋的年轻老师田由一摆手说道：“这体力活儿还是让我们老爷们去吧。”

一会儿，田由手里拎着三个白塑料袋回来了，每个袋里装着两条小黄花鱼。刘翠玉近前观看，即刻双眸大睁，不相信地瞅着田由：“田老师，每人就发两条小黄花鱼？”田由嘴一咧，露出两颗门牙：“可不是吗，每人就两条。听说是海鱼，每条足有二斤呢。海黄花鱼一斤70元，二斤140元。那么这两条就是280元，啧啧，钱不少哇。”“什么！”翠玉和红芳异口同声地叫起来。红芳道：“这一条鱼哪有二斤，撑死了也就一斤。田老师，您看不出来吗？”田由笑道：“其他部门的鱼都是大小两条，就咱们数学组的鱼一边大，匀溜儿。”翠玉翻了一下白眼，对红芳说：“走，咱俩去其他屋看看。”红芳响应道：“好。”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教务组。推門一看，屋里没人，地上并排放着两个塑料袋。二人弯下腰打开两个袋子，看到袋里的两条黄花鱼虽然大小不一，可大的足有二三斤，小的都比她们发的大。翠玉愤怒了：“找她们去。”二人回到办公室，拎起三个鱼袋子向总务科走去。

总务科门前地上还放着几堆塑料袋，袋上标着各部门名字。红芳和翠玉分别打开袋子，不看不知道，一看肝火上升：全比数学组的鱼大。看来总务科是专门欺负数学组这碟小菜了。

数学组几个老师平时很少与总务科走动，不像其他组，有人专门讨好总务科，有事没事套近乎。翠玉把几条鱼放到总务科长老徐面前：“徐科长，您看看我们数学组这几条鱼，个头咋样？”老徐只是扫了一眼：“怎么了？不是挺匀溜儿的吗？”红芳忿道：“是够匀溜的，每条有一斤吗？”老徐无语了。想了一下说：“这么着吧，再给你们数学组每人多一条。正好还富裕几条，本来准备给食堂送去呢。”说完让手下李兰芝从一个大塑料袋里拿出三条鱼分别放进翠玉拎的三个袋里。这三条鱼个头不小，一条有二斤左右。“谢了。”

红芳和翠玉道完谢，不动声色的向外走去。她们心里明白，一场口舌之战定会由总务科挑起。因为早已看到李兰芝怒瞪的“死羊眼”和下撇的嘴。二人做好了“临战”准备。

五

果然不出红芳所料，校长找田由了解情况了。

听到是校长过问，红芳和翠玉心里刹那轻松了些。因为田由和校长私交甚好。

十分钟后，田由回来了，向红芳和翠玉“复读了”校长和他谈话的内容。李兰芝向校长告状：刘翠玉和范红芳故意找茬儿，嫌弃鱼小。徐科长怕事儿，多给了数学组每人一条鱼才算了事。翠玉气哼哼地说：“真是恶人先告状。早知这样，咱们应该先找校长，让他看看发给咱们的鱼有多大。”田由笑道：“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划不来。我把整件事如实汇报给校长了。”校长说：“以后这种缺斤短两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嘱咐咱们不要把矛盾扩大化，到此为止。”红芳点了点头：只要李兰芝不继续挑事，咱们才懒得理她。

下班时，红芳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电话，她想了想，还是接了。红芳问：“您是哪位？”

“你猜。”电话那头嬉皮笑脸。红芳：“我猜不出来，再不报姓名，我挂了。”电话那边哈哈大笑：“连老同学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红芳，是我，李青福。”听到这三个字，红芳心里泛起一阵厌恶，但不得不说话：“哦。是你呀。”李青福继续嬉笑：“红芳，收到老人参了吗？”红芳冷冷地说道：“李青福，谁让你寄的？我正想把那盒人参给你寄回去呢。请把你地址告诉我。”电话那边的嬉笑戛然而止。一会儿，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

六

晚上，红芳在微信里收到一堆中秋节祝福。她一条一条回复完后，对仲芒多写了几句：“下午李青福来电话，嬉皮笑脸，令人作呕。明天咱们见个面，我把人参带过去，麻烦你转寄给他。”仲芒回道：“好吧。明天下午两点，品茗斋见。我通知一下老侯。”仲芒十分了解红芳的脾气性格，从不单独和异性相处，必须得有个“第三人”陪着。这是她一贯的慎重和稳重，防人之口胜过防川。

第二天下午两点，红芳准时来到品茗斋。走进一看，仲芒和老侯已经到了。老侯也是大学同学，只是不在一个班。寒暄过后，红芳从包里掏出那盒“东北老人参”递给仲芒。仲芒接过人参盒，扫了几眼惊呼：“乖乖，这人参是野的，价格少说5000元以上。李青福出手阔绰，大手笔呀。”老侯哈哈大笑：“这小子啥时变得这么大方？我咋遇不到这好事呢？从来没人给我送过礼呢。”仲芒嬉笑道：“你以为受礼的都开怀吗？你看红芳愁的，让我去退货，得，一准把李清福得罪了。”

仲芒嘴上说怕得罪李青福，其实心里挺惬意，愿助红芳一臂之力。仲芒拿起手机联系快递。快递公司应允一个小时之内前来取件。三人一边愉快地喝茶聊天，一边耐心地等快递小哥。在红芳心里，仲芒在某种程度上好似她的兄长或“闺蜜”，她遇到难事.愁事会在第一时间倾诉给仲芒。仲芒总会耐心开导和化解，从没推诿过一次，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二十多年的相交，红芳對仲芒始终是单纯的，就像对周围那些男同事，男邻居，没有一丝杂念。

半小时后，快递小哥到品茗斋接货。红芳掏出皮夹，交了23元资费。心中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又聊了一会儿，三人打道回府。红芳驱车向北，仲芒和老侯一路向南。

车上，两个男人继续闲聊。老侯感叹道：“红芳妩媚更甚从前，哪像40多岁的人呀，难怪李青福一直念念不忘。”仲芒笑道：“李青福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傻瓜，别说一盒老人参，他就是给红芳十万，红芳也瞧不上他，还会招来厌恶。他那萎缩的样貌根本不入红芳的眼……”

七

几天后，大学群里忽然出现了一首让人惊诧不已的打油诗：

一对奇男女，偷欢二十载。

明修闺蜜道，暗渡幽会仓。

男有贤惠妻，女有帅老公。

二人全不顾，野合寻旧梦。

奉劝苟且人，放下贪欲念。

要想人前正，管住出轨心。

本来几天没人说话的寂寞群一下热闹起来，潜水的都伏上岸边，询问发这帖子的人是什么意思？发帖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清福，虽然他用的是网名。仲芒和红芳一下明白了，李清福已经收到了“退货”，恼羞成怒，伺机报复。红芳立即微信仲芒：“这神经病造谣生事，你说咋办？”仲芒安慰道：“莫急，看他如何表演，让子弹飞一会儿。”在几个同学的追问下，李青福笑嘻嘻回道：“不要对号入座嘛，嘻嘻，一时兴起而已。”老侯看不下去了，呵斥道：“发帖的，你别太过分。是东北爷们吗？东北爷们一向敢做敢当，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李青福嬉笑了：“谁告诉你我想吃葡萄的？你知道什么呀？胡乱搭腔。”老侯道：“你智障还把别人当傻子，太可笑了。你有胆量就把前几天做的糗事说出来。毕业二十年了，你咋还不死心呢？我鄙视你，从头到脚。”老侯的一席话，让李青福变成了哑巴。仲芒接过了话头，打开了语音：“你太肮脏了。难听的话我今天不想说，毕竟同学一场，就不追究你造谣诽谤的法律责任了。清者自清。有功夫提高一下自己的文明素质，尤其品德和自知之明方面。”

群里一片沉寂……忽然传来一声：“造谣者退群了。”

红芳这才幽幽地说了一句：“人渣，不稀罕理他。”

八

红芳还没从李青福诽谤的阴影中走出来，又迎来学校评定职称的压力。今年上面给学校三个副高名额，够条件的有五个人：红芳、翠玉、总务科徐科长、李兰芝和电教组的王老师。论学历，红芳、翠玉是前学历，徐科长、李兰芝和电教组王老师是在职后学历。比业绩，红芳是公认讲课好的老师，不仅教数学，还辅导学生作文。因为她是班主任，不想让一个学生落在后面。所以学生们尊敬她，喜欢她。连年被评为优秀教师。翠玉是数学教研组组长，名牌大学毕业。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无人匹敌。总务科徐科长位置在那摆着，不少人围着实惠部门转，人脉自不用说，升副高也是毋庸置疑的。李兰芝和电教组的王强工作年头较长，能力也不差，只是王强为人本分木讷，从不树敌。这无疑是民主投票的最大赢家。李兰芝牙尖嘴利，能说会道，擅长与个别领导打得火热。领导这一票占30%，前景也是不容小觑的。谁上谁下？不仅是领导班子研究的问题，5位候选人更是绞尽脑汁，摩拳擦掌，备水一战。

一连几天，红芳察觉校园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平时对她客气点头的老师见了她把头扭向一边，佯装没看见。红芳百思不得其解。一天，趁办公室没有他人，红芳向翠玉端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两天中什么邪了？几个人看到我没有好脸色？好奇怪。”翠玉欲言又止，神色渐变。红芳心中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翠玉，你一定知道原因，快告诉我，咱俩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翠玉叹息道：“红芳，李兰芝到处传播你有外遇，和你大学一个男生相好了二十年，是个第三者。”红芳听完，一口气倒憋，愤怒道：“她造谣生事。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这种事。”翠玉思忖了一会儿说：“很明显，她是把你当绊脚石了，想把你搞臭，踢你出局，老王不是她的个，她没放心上。我和老徐她目前还没抓到把柄。”红芳点头道：“一定是这样。她知道自己撼不动你和徐科长，就拿我开刀了。可是，这谣言她是怎么出笼的？”

翠玉说：“听说她一个东北亲戚和你是大学同学，说是听他说的。”红芳脱口而出：“李青福？”翠玉默念道：“李青福、李兰芝？俩人一个姓。没错儿，应该是这个人。”红芳骂道：“太卑鄙无耻了，想不到在这儿等着我呢。”

九

李兰芝身上散发着浓重的市井气息，看人下菜碟，看谁不顺眼就想欺负一下，手里有点权力必得“使用”一下，否则不足以显示其自己的手段。中秋节本想充分施展一下那点小权利，故意分给数学组小鱼。因为她看不惯数学组的“牛气质”。翠玉和红芳是学校公认的两个美女，气质典雅不俗。平时只顾钻研业务，从不与李兰芝“套词”、聊家常。矮墩墩的李兰芝认为这俩人瞧不起自己，所以她要给数学组点颜色看：让你们拿豆包不当干粮。于是故意把小鱼单挑出几堆，写上“数学组”。谁承想，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数学组不但没少一斤鱼，还多出一条。最要命的是被校长婉言批评：“圣贤早就说过‘不忿贫只忿不均’，以后不可再发生这种分配不均的事了。你也不想想，数学组的人个个聪明绝顶，她们不找你麻烦已属万幸，你还去招惹她们？”校长语重心长的叮嘱并没有给李兰芝醍醐灌顶，使她放下一些“小”，心胸宽阔点，而是更加“变本加厉”了。这次评职称，她自感竞争对手强大，自己不占多少优势，如何才能使自己进入前三呢？正当她绞尽脑汁时，李青福“从天而降”，给她送来竞争的“法宝”。李青福向红芳献媚不成，反被仲芒退回“老人参”。一时间，妒火中烧，丧失理智。他推断范红芳和仲芒早已“勾搭成奸”，所以合伙羞辱他。这口恶气他是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的。左思右想，“忽地”想起与范红芳一个单位的远房亲戚李兰芝，于是拨去电话，编排了红芳和仲芒的不正当关系……李兰芝越听越高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迅速传播红芳与他人通奸的谣言：“别看她表面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太能装了。”大千世界，从古至今，茶余饭后最撩拨人的闲话莫过于偷情、通奸的故事。一石激起千重浪，红芳置身在旋涡中，被“通奸”。

十

晚上收拾妥当后，红芳微信呼仲芒，把李兰芝和李青福毁她的事和盘托出。仲芒沉默良久后，约她去老地方喝茶，順便叫上老侯。男人向来是视觉动物，从不放过与美女相处的机会。何况红芳这种内外兼修的美人，与她相处越久越觉魅力不减，就像一块磁铁，不会被岁月风霜侵蚀，始终具有吸引力。

三人落座，红芳点了一壶99元的铁观音，要了一盘甜点。老侯惬意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甜点，边咀嚼边发话：“红芳，李青福亲戚和你一学校？在找你茬儿？”他从仲芒那里知道了个大概情况。红芳皱了皱眉：“咋这么巧呢？我校那个最八褂最难缠的母老虎李兰芝居然和他是亲戚。”仲芒讥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红芳刚逃‘狼爪’又入‘虎口’……”听了仲芒的双关语，红芳勉强一笑：这叫“祸不单行”。老侯大手一拍：“莫怕，办她个狗日的。”“咋办？”红芳充满急切的眼光看一下老侯又看一下仲芒。仲芒幽幽地说：“凉拌。既然事来了咱就不怕事，为了你顺利升副高，我看此事应分两步走。第一步，先找学校一把手——书记，向他如实反映李兰芝不正当竞争，造谣诽谤，借此整垮你的丑恶嘴脸。从头说起，把李青福纠缠你的事一并说出，这叫缘由。然后略微给领导施加点压力，如果学校不处理这种歪门邪气，你就准备告御状。当头儿的都怕把矛盾扩大化，更怕上交，影响学校前程。第二步，找几个平日与你交好的人，说明缘由，为你作证。领导是要在群众中进行调查研究的，以彰显秉公办事、高风亮节，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老侯补充道：“没错儿，现在不是‘奸出妇人口’的封建社会了，咱法制社会讲的是证据。”

十一

在仲芒的指点下，红芳决定反击了。

第二天上午授完数学课，她径直来到书记办公室。有条不紊地向书记陈石反映李兰芝背后如何散布谣言，毁坏她名誉，“被通奸”一事。然后给书记看了李青福发在微信群的诽谤打油诗（幸好没删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讲明。最后她铿锵有力地说：“书记，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请您查明事实真相，制止李兰芝的造谣中伤，还我一个清白。否则，人言可畏，我将没有立身之地。”说到此处，红芳的心再也止不住悲伤，眼泪一对一对掉下来，梨花带雨一般。陈石赶紧起身递上纸巾，和蔼可亲地表示：“范老师，别难过，此事我听明白了。回头我和校长研究一下，先查明情况，再制定解决方案。放心吧，我们会妥善处理，不让好人受委屈。”

范红芳静等着校领导的处理意见。刘翠玉、田由及几位知情者先后被学校成立的临时调查组叫去，就李兰芝诽谤范红芳一事进行调查。调查是秘密进行的，领导组特意叮嘱：不得外传，不得告诉事件相关人。

一个星期后，全校教职员工在会议室开大会。主席台上书记和校长并排而坐，大家预感有大事宣布。校长首先传达了上级两个文件精神，进行了认真部署，最后书记陈石讲话，神情异常严肃。陈石是副师级转业军人，为人做事带着军人气质，也很随和，没有一点架子。用他的话说：“你们都是我的老师，尊师重教自古一理，我能做的就是给大家创造一个和谐，团结，友爱，上进的工作氛围。”平时，大家看惯了他不倒翁似的笑脸，现在看他一脸严肃，空气仿佛骤然凝结，全都愣住了。红芳的心刹那提到嗓子眼，预感到书记的严肃和自己有关。陈书记手握笔记本，声音洪亮地说：“同志们，最近学校发生了一件很离奇的事，个别同志为了自身利益，不惜在背后诋毁自己的同志，把尖刀捅向自己人。我很痛心，因为你是受过高等教育、为人师表的老师呀。无论你是否站在讲台上，只要你是学校教职员工，人们都会尊敬的叫您一声：老师。我自然也不例外，也称您一声老师。老师，是人类灵魂工程师，这是多么神圣的职业，为的是教书育人，百年树人。可有人，平时不善于学习，不注重提高自身修养、素质，专爱东家长西家短，有的没的都敢说，给自己的同志造成非常大的心理伤害。竞争是好事，但绝不能搞恶意那一套，否则，就会触碰道德底线以至法律的高压线。”听到这里，红芳紧绷的心一点点释放了，泪水不知何时濡湿了双眼。翠玉侧目看到了，紧紧握住她的手，传递友情的慰藉。同时，看了一眼李兰芝。只见李兰芝的脸像个魔棒，由黄变白，由白变铁青。渐渐低下平时被人戏称“仰脸老婆”的头。陈书记深知响鼓不用重锤的道理，点到为止。因为都是知识分子，他得留点情面。最后语重心长地说：“现在不是讲净化环境净化空气吗，我看最应该净化的是心灵。心灵净化了，人与人相处就简单多了。希望我们的校园再无人为雾霾。要多看他人之长，补自己之短，类似事件不要再发生。有意见当面提、有问题找组织汇报的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

散会后，人们没有像平时那样议论、无关痛痒的聊天，心情好像都很沉重，静悄悄回到自己办公室。数学组几个人却是由衷欢喜，刚一进屋，田由就忍不住开口：“书记今天这番话讲得很有水平，让人刮目相看。”翠玉点头道：“确实有水平。处理问题果断，办事公道，让人服气。”红芳嘴上虽没说什么，可心暖酥酥的，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终于放下了。

她本想去书记办公室表示感谢，但又觉得欠妥。于是掏出手机，给书记发了一条短信：书记，谢谢您。一切尽在不言中。书记很快回了：放下包袱，轻装前进。

十二

李兰芝做梦也没想到，校领导会成立调查组，走群众路线，听取多方意见，严肃认真的找她谈话。她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成了众人眼里的一个笑话。她的气从丹田直冲脑门，还无处发泄。怨谁呢？从调查小组找她谈话，了解情况那时起，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沉到黑色谷底。调查组问她对范红芳的看法。她开始判断失误，以为学校要整治范红芳，就添油加醋地说了几条罪状。其一，爱占小便宜不吃亏。调查姐让她举出实例，她说出中秋节数学组多分了一条鱼;其二，生活腐化，追求时髦，打扮出奇，不像老师;其三生活作风不检点，有人说她搞婚外恋，和她的一个大学男同学好了很多年。调查组问道：“您听谁说的？”“别人都这么议论，无风不起浪。”调查组说：“关于您反映的范红芳生活腐化，搞婚外恋问题，我们经过调查，都说是听您说的。”李兰芝语塞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听她的大学同学说的。”“这大学同学是您亲戚吧？”李兰芝张口结舌了，最后只好豁出去了：“对，是我亲戚，他说的有板有眼，我相信他。”调查组几人互相对视一下，其中一人拿出一份材料说：“我们经过核实，调查，走访相关人士，证实了您的亲戚李青福由爱生恨。前不久他给范红芳寄来一盒东北老人参，范红芳没有接受，退回去了。这就激起李青福不满，在微信群发打油诗，污蔑范红芳。这些您知道吗？”李兰芝傻眼了，她做梦也没想到李青福是因爱生妒，别有用心把她当枪使，欲毁掉范红芳。

从调查组出来，她越想越生气，给李青福拨去电话，埋怨李青福颠倒黑白，把她当枪使，坑她不商量。李青福还要强词夺理，信誓旦旦说范红芳和仲芒关系绝对不一般。李兰芝嚷道：“他们好不好跟我没关系。你要是有证据直接交给她老公，让他们离婚。”

李青福来了个倒憋气，张口结舌了。

十三

红芳的生活轨道又回到了从前，做到了陈书记叮嘱的“放下包袱，轻装前进”，精神状态更甚从前。眼看还有半个月就要进行职称评定，她一点不敢怠慢，全身心投入到论文答辩前的准备工作。另外四位也在积极准备着。只是电教组王强老师遇到了来自家庭的“阻力”。数月前，他的妻子被查出乳腺癌早期，必须进行手术，术后还要进行化疗。王强家境本不宽裕，妻子下岗后在超市打杂，月薪3000多元。孩子刚考上大学，花销挺大。王强拿出家中所有积蓄为妻子治病，做手术、化疗，原本不宽裕的生活更加拮据。学校领导了解到他家的实际困难后，给予了一次性救助一万元。但救急救不了穷，杯水车薪难解眼前危机。

这天，红芳在楼道里看到疲倦满脸的王强，关切地问道：“王老师，您脸上气色不太好，千万要保重自己，别太劳累。”王强无奈地摇摇头：“唉，多事之秋，屋漏偏逢连夜雨。谢谢范老师，我还扛得住。”红芳宽慰道：“王老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的论文答辩准备好了吧？”王强叹了一口长气：“凑合吧。”

两周后，职称评定进入论文答辩和民主测评阶段。民主测评分为德、能、勤、绩四项，每项25分，无记名打分。测评结果很快出来了，按照分数排名进行了公示：徐科长第一，刘翠玉第二，王强第三，范红芳第四，李兰芝第五。

这就是民情，无论你多优秀，只要陷入厮杀，就会两败俱伤，在不明就里，不关自己的情况下，人心最受舆论左右。

翠玉安慰红芳：“别泄气，还有最后答辩呢，你的口才和应变能力是强项。”

十四

果然如翠玉所料，红芳的论文答辩相当精彩。她的论文题目是《教学中的温情元素是激发学生学习不可或缺的奖赏》。她在论文开篇写道：“孔子《论语》中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在教学中再合适不过。仅凭理论的讲解，枯燥的死记硬背，要让学生对数学感兴趣，是有一定难度的。只有在教学中融入真挚的感情，如春风化雨点点滴滴融入学生的心怀，为学生创造温馨的学习环境，才能在师爱、友情中愉悦地学习。”在论述中，红芳用自己的亲身实践举例说明温情的力量，学生爱数学，学习成绩连续几年名列年级第一，打出了响亮的心理牌。红芳有理有节有情的答辩，加上大方端庄的气质，柔情温婉的语言表述获得评委的一致认可，给出了最高分数。最后，经过业务考评，获奖情况，民主考核，论文答辩等综合评定，进入前三名的是翠玉、红芳和徐科长。

李兰芝如霜打的茄子，蔫头搭腰，气得两天没上班，请了病假。王强的气色愈加疲倦。他的综合评定本来一点不输红芳和徐科长，只是输在了论文答辩上。许是连日照顾患病妻子，精神极度疲惫与紧张，答辩中分了神，所以分数第四名。

测评结果出来的第二天上午，红芳对翠玉说：“今天下班后咱俩去王老师家，看望一下他生病的老婆吧。前些日子一直忙着职称考试，没顾上探望。”翠玉说：“好，正合我意。”

下班后，红方和翠玉先到超市买了一些营养品和水果，径直来到学校家属楼王强的家。王强满脸感动地招呼二人。一个枯瘦如柴，面黄肌瘦的中年女人笑容满面起身迎接。红芳一边对女主人嘘寒问暖，一边打量简单而整洁的二居室。说实话，这是她见过的学校老师家最简陋的，却充满浓厚的温情，有家的味道的居室。一股情感的思潮在红芳胸中涌动着。告别时，她紧紧握着女主人的手说：“嫂子，好好调养，有什么需要别客气，无论学校领导还是我们，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瘦弱的女主人眼角湿润了：“我这病给组织和你们添麻烦了，都对我们这么好……”

从王老师家中出来，翠玉有感而发：“多好的夫妻俩，一句怨言和戾气没有，也不诉苦，越这样，越让人敬佩与心疼。”红芳轻轻回道：“是的。”

一路上，她静默不语，陷入久久的沉思中，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决定。

十五

第二天，上完数学课，红芳来到书记办公室。向陈石书记谈起王老师家庭现状及患病的妻子，然后话锋一转，感情愈加饱满地说：“书记，这次职称评定让我很感动。感动领导的公平公正，为我洗白冤屈，使我轻松答辩，取得好成绩，进入前三名。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和对王强老师一家人在病魔面前不气馁，不怨天尤人的钦佩之情，今年的副高职称我就不参与最后的评选了，把这个机会留给王强老师吧，他比我更需要，他的生活实在困难。”听完红芳最后表述，陈石书记先是一愣，接着眉开眼笑竖起大拇指：“红芳，好样的。你也让我佩服和感动，我会把你的心意转达给其他领导，做出妥善决定。”

从书记办公室出来，红芳的心平静而温和，脚步似乎也轻快了。果然是心轻松身子就轻松。两周后，学校公示栏公布了职称晋升名单，获得副高职称的三个人是刘翠玉、徐科长和王强。

十六

自从学校职称结果公示后，人们对红芳的“义举”刮目相看，王强更是充满感激。

当他把评上副高职称的喜讯告诉妻子时，妻子高兴得喜极而泣，病也似乎好了许多。

校领导在周五学习培训会上对红芳的“义举”给予充分肯定和表扬。陈石书记动情地说：“谁都喜欢有正能量的人，希望走近他们。而一个把自己辛苦栽培的果实转送给他人的麦田守望者更加让人敬重。红芳老师，我由衷地向您致敬。”陈石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对红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红芳不知所措地也站起来，向陈书记抱拳还礼。刹那，会场响起齐刷刷的掌声和赞美声：“红芳好样的……”“红芳心眼就是好。”年轻的田由老师把手都拍红了，忽然大声说道：“我提議，为了向红芳老师学习，我们团支部发起捐款，为王强老师一家捐款。”众人七嘴八舌道：“赞成……”

此时的李兰芝无所适从地低着头，不看任何人。听到田由的倡议，她忽然站起身来说：“我捐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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