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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笑

时间:2022-05-16 16:35:04  浏览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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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搬进这处半地下室的小出租房里,林昊就始终要忍受老鼠的困扰。刚一开始 ,当然很烦恼,但是,正如任何事情,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了。结果,远房的叔叔帮他买了几包灭鼠灵之类的鼠药,他也没用。或者说他是不忍心。

那一年,林昊十六岁。下了学,来到淮河边那个悠闲的小城市,在酒店里做学厨。当然,如你所知,刚开始是没有资格掂刀挨案板的。得从买菜、倒垃圾、给师傅们洗工衣、传菜等等干起。好在林昊一个家族的叔叔在另一个酒店里是厨师,在这座小城里,几乎所有有头脸的厨师大约都有深浅不一的交集,所以,林昊才得以进到这个酒店里。

叔叔对林昊说,你要忍得住,来了是为了学手艺,不是为了惹事儿来的。之所以叔叔要交代这么一句话,是因为酒店的厨房里对一个小学厨来说,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当然林昊刚一开始不这么想,他原想着这下好了,至少可以天天有鱼有肉吃得肚皮鼓鼓了。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儿。

第一天他就领教了。拖地的时候,他拿拖把是往前一直拖的,被二厨照屁股上踢了一脚,说,你在家就没拖过地吗?林昊老实,说,没拖过。确实,他家院子里是泥地,扫帚扫扫就行了。二厨哭笑不得,骂了他一句,真他妈笨,拖地时往后卷着,不是往前!林昊就记住了,以后都拖得很干净。所得的报偿是以后厨房所有拖地之类的卫生都交给他了,其他几个资历稍微老一点的学厨甩甩手不干了。这不算什么,接下来的一件事才让林昊认清厨房里的阶级关系。午间打烊的时候,暂时告一个段落,小厨师除做了工作餐之外,还下了一锅青菜面条,林昊想着自己初来乍到,肯定只有吃面条的份儿。就拿起碗去盛了,谁知道刚拿起勺子,几根面条还没舀到碗里,厨师长手里正翻看卤肉的大铁勺就飞过来了,虎虎生威,真准!一下子打得他晕头转向直冒金星,头上应声破土而出一个丰收的大疙瘩。林昊愣愣地站在那儿,连委屈带吓,几乎凚然而尿下,厨师长立着眼乜他,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林昊塌着眼皮,说,不、不知道。

潘地水、赵金生、张猛他们都要笑疯了,在厨师长面前,却只能憋着,憋得这几个龟孙儿几乎要打摆子了。

大厨是个胖子,胖得几乎要绽放那种,比较厚道一点,也有说话的权利,打个哈哈,说,算了,这小孩刚来,算了。又对林昊说,以后学着点儿,规矩还是要依随的。

稍后林昊才知道,他们做久了大鱼大肉,油烟熏腻,才下点清淡的面条吃吃,是给厨师们吃的,剩下了才有小学厨的份儿,何况他连个学厨都还不是,太冒失了。自此以后,在桌子上吃饭,每一道菜不等他们这帮老混蛋大混蛋小混蛋吃一遍,林昊是不敢动筷子的。林昊在家也是有点野性的,一上午下来,想起叔叔的话,下班后,对着“宝丽香都”的大招牌恨恨地在心里骂一句,他妈妈的!

午间的时候,叔叔还专程趁午休来看看他,见他正撅着屁股在清洗厕所的踏垫,叔叔才放心地点点头,丢给他一支烟,鼓励地说,点上吧,是大人了,以后什么事儿都自己担着点儿。叔叔又交代一遍,忍住事儿,千万别和人急眼,记住喽,林昊!

林昊把这句话一直装在心里。直到小可的到来。

小可是第三天下午来的。领班阿彦从老家县里带出来几个女孩,其中一个就是小可。这几个女孩都很好看,是那种鹅黄初覆的鲜嫩养眼,像是刚从田野上掐来的小脸颊的风铃花,还带着未涉世的清澈露水呢。而小可,就是其中最皎洁的一朵。阿彦介绍完了,说,都不许欺负她们啊,这可都是我的姐们儿!

地水、金生、耗子他们立刻应声说,好啊好啊,咱哪舍得欺负呀!却都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哄笑起来,他们笑得那样脏,那些笑声像是一群苍蝇,“哄”地一声从他们大张的嘴里往外飞。林昊皱皱眉,没他什么事儿,把烧好的开水往每一个包房的热水壶里灌,努力不让勺子洒出一点儿。

小可经过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却不知怎么,手一抖,溅起的水花烫在指尖。心也跳得有些乱。恍惚间,以为碰倒了水壶,连忙伸手扶住,勺子却掉了,铝制水勺铿铿锵锵,水伴着声响流了一地。金生挖苦道,真可以,见个女的看你“鸡”动的!

林昊一下子红到脖颈,嗫嚅着嘴唇,抬起眼睛,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沉默了,只叹了一口气。赶忙去抹掉地上的水,并且小心地对她们说,对不起……当然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又没溅出热水烫了她们。阿彦笑笑,就带着新来的女孩们熟悉酒店的各个包房去了。走过时,小可却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勺子,交给他。林昊有一点愣怔,反应过来,赶忙接了,一句谢谢尚未在嘴边长出枝叶,小可已经消失在转角处。

林昊一下午的心都是轻盈的,如同飘雪。他都在回想小可把勺子递到他手上时,睫毛扑闪、扑闪、扑闪了两下,如蝴蝶。不知道为什么,之后的许多年,一想到小可,林昊都随之会联想到雪花或者蝴蝶这些,可能是他愿意一直把她想成这么柔弱和纯洁吧。

林昊是半个月后才和她说上话的。是午休的时候,他住得远,远房的叔叔帮他在城郊一处阴暗的半地下室租了一个小屋子,每天上班要走大半个小时,中午的时候他就不回去了,把地水他们额外交付给他的活计做完,还可以在储物室里坐在杂物上看一会书。

他是喜欢看书的。没必要渲染他家里单薄上不起高中之类的,以后他经历的事儿太多了,做过保安、配货员、码头搬运、建筑工等等,并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不幸或悲惨。他们那个破地方,小孩子都出来的早,见惯不怪,没什么自怨自怜的。但林昊就是改不了,爱看个书。为这,他没少被嘲讽过,多了去了,因为和他所处的环境太不协调,讥讽的多了,他也不当回事了。不过刚一开始在这酒店里,他还是很小心,把书放在储藏室的夹缝里,正好趁上午休息的时候关上门看一会儿。这种感觉很好,虽然面对的是一堆堆抹布、桶装洗洁精、洗衣粉、酒瓶、拖把等杂物,打开书,他却觉得这一会儿这个小天地都是他的了,打开一本书就如打开一个世界,超越这狭窄的现实空间和逼仄灰暗的人生,看到翩跹的蝴蝶,闻到芬芳的花香……林昊正在投入看一本皱巴巴的书,是他从地摊上花两块钱淘来的,因为没有门脸儿了,很破,后来才知道是卢梭的《忏悔录》,正看到作者在钟表店做学徒的那一节,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学厨,林昊合上书叹了一口气。门却被推开了。林昊把书扔到身后,赶紧站起,一看,却是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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