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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三)

时间:2022-05-14 11:50:06  浏览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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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师捋顺了脑袋上日渐稀少的头发,喘了口粗气,这是方才与一个体形彪悍的男人吵架所憋的气,两人还差点动手打起来,可季老师是文质彬彬有教养的知识分子,为人师表尽三十载了,哪能跟粗鄙之人动手。稍是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季老师继续挑选着躺在一个个展示柜中的手机。这是一个大型二手手机交易市场,它位于市中心的某个展览中心的最底层,市场里乌烟瘴气,数以万计的二手手机集中在这里。柜台后坐着卖主,还有拖儿带妻的,这些卖主不会像手机专卖店里的那些温柔体贴的小姐一样,细声蜜语对你说话,尤其是你白费了他们那些口舌又不打算买手机时,他们会对你恶语相向,用一些肮脏的话来问候你。

这不,季老师差点和人打起来也是这个原因。然而很快季老师就忘记了那出晦气,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喜的是儿子即将大婚。季老师把大半辈子的精力都贡献给了祖国的教育事业,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接班人,却在三十多岁时才幸得一子,季老师夫妇俩对儿子自是宠爱有加,就连小名都唤作“心肝”。可心肝的心脏不好,打小他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没那么活泼好动,即使是玩,也是不一会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坐下便唇紫脸白,虚汗不断,季老师夫妇带着心肝去医院检查,结果查出是先天性心脏病,心脏上面有个小洞,医生建议进行手术。季老师有些不明白了,这屁大点的孩子也能患上心脏病?

手术很成功,术后的心肝也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季老师却乐不起来,他没有忘记医生的话,孩子的症状会有所缓解,但运动激烈的话,仍然会产生危险,必须好好保护这孩子,别让他受太大的外力冲击、振荡,尤其是在心脏部位。

从此,心肝就真成了季老师夫妇俩的“小心肝”了,他们从不让他干活,哪怕是一点力所能及的活,他们都不让他沾手,他们从不令他失望,心肝要什么,他们都会给他买,最大程度地满足他,他们更没有打骂过心肝,想都没有想过,好在心肝也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孩子。

更多的时候心肝只是一个人坐在那发呆,那是因为他很寂寞,虽然父母对他疼爱有加,但他更想要的是有玩伴,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而别的孩子发现心肝不能像他们一样灵巧迅速地奔跑,不能像他们一样上蹿下跳,他们便都不和心肝玩了。心肝有时也会不甘心,他迈开脚向他们追去,但发现不管怎么努力,他总也追不上他们,跑着跑着,他就感到自己不行了,气快喘不过来,仿佛四周没有了空气一样,他便蹲下来,双手按在腹部上,这样会令他好受些,他懊恼自己太没用了,伙伴们已经不见踪影了。他感到很绝望,汗水并着泪水一起流了下来。

心肝就这样在孤独寂寞中成长着,小学、中学,到大学,每当体育课时,他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同学们在球场上驰骋着,看同学们挥汗如雨,他们爽朗的笑声一阵阵地传入心肝的耳朵里,那样的诱人。大学毕业后,心肝回家了,他没有像有的同学一样去外面闯荡漂泊,这也是季老师夫妇俩的意见,他们无法放心心肝独自在外,那样他们每天会连觉都睡不着的,他们太害怕某个日子里会一声不响地失去心肝。所以,心肝进入了季老师的学校,和父亲一样,做起了一位老师。

季老师还在二手手机市场转悠着,他并不是为自己买手机,而是给一个姑娘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姑娘将会成为他的儿媳妇,也就是心肝的老婆。心肝早已到了成家之年,但是周围没有一个姑娘肯嫁给他,她们都知道心肝是有病的,甚至这病在她们的成长中一直作为话题在谈着呢,她们的父母更不会同意将女儿嫁给心肝,为了心肝的终身大事,季老师夫妇俩没少费心思。

王芳是不久前媒人物色到的,她家里很穷,父母都是下岗工人,还有一个正读大学的弟弟,王芳至今也没有工作,她的父母觉得应极早给她找户人家,嫁了算了,不说帮衬着点家里,起码可以减轻负担。王芳的照片季老师看过,他觉得非常满意,姑娘虽然算不上漂亮,但却很精神,配心肝是绰绰有余的,便在某天把姑娘约到家里来吃饭了。俩孩子相见,姑娘显得落落大方,倒是心肝紧张不安得像个女孩一样,这也能理解,心肝从来就没和女孩交往过。

关于心肝的情况,季老师知道瞒是瞒不下去的,便如实地告诉了王芳,没成想王芳还是难以接受,断了与这边的联系。眼瞅着到手的儿媳妇跑了,季老师两口子着急啊,忙差媒人去王芳家说好话,把王芳给劝回来。媒人回来说:“那边起初死活不答应,我好说歹说,才算是答应了,不过要满足几个条件,他们才肯把女儿嫁给心肝,首先立即买一辆女式摩托车给王芳,这样有便于她回娘家,毕竟大老远的来回坐车也难受;其次买一部漂亮时尚的手机给王芳,方便她于与娘家联系;再次就是在结婚时,女方家里得收十万元的礼金,并且家具电器一应俱全;最后,婚后季家要好好对待王芳,不能亏待、委屈她。”

季老师是一位清贫的教育工作者,他很世故,为人耿直,不懂得怎样圆滑处世,所以,教了几十年的书还是个普通的教书匠,从未担任过一官半职。加上经年累月的给心肝看病,做检查,买药吃,家境怎么样,那是显而易见的。但为了心肝,为了孩子以后能有个伴,季家能延续香火,季老师还是同意了这些条件。

“哟,老爷子,看中了这部手机啦?”老板从柜台后伸出个脑袋来。

“啊,对,麻烦你拿出来我看看。”季老师笑道。

老板把手机给了季老师,“您眼光真棒,实话告诉您吧,这机子是最新上市的,要不是屏幕上有一些刮痕,几乎可以摆到专卖店里去当新手机卖了。”

“不错,看上去是很新,也很漂亮,嗳,你说年青女孩子会喜欢它吗?”

“别说年青姑娘了,就是老爷爷老奶奶,见到它准喜欢,总之一句话,它是人见人爱。”

“那就好。”季老师笑了起来。

季老师骑着自行车上了路,那手机用一个盒子装着,被他放在自行车前的篮子里,他寻思着:这手机能抵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啊,让他觉得陌生得很。这下好了,手机买好了,摩托车上个星期就买好了,放在家呢,就等着王芳那孩子过来,两家人商量一下,选个黄道吉日把喜事给办了,这辈子和老伴就了无忧虑了。

一辈子啊,一辈子过得真他娘的快。

季老师边骑着车边琢磨着,他的眼睛眯着看前方,眉角弯曲,风儿不时地撩动着他染霜的头发。

“谁让你们操心这事了!”心肝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冲着他的父母大嚷着,他对这门婚事是一直不赞成的,他讨厌父母一手操办着他与王芳的婚事。

“你又在胡闹,不让我们操心让谁操心,你自己去谈对象?你若真有那本事,也不至于到这地步了。”季老师有些生气。

“我就是没本事谈一个,也用不着你们在这给我瞎操心,纵使我终生不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混帐!”季老师站了起来,嗓音也提高了不少。“你说这话对得起我和你妈吗,你这也叫人话?你若不答应这婚事,我,我就死给你看,你信不信?”

心肝脸色变得煞白,并开始大口喘气,他一激动就会这样,父亲忙走过去,摸着他的头说:“我们都是为你好啊,儿子!”说完两行浊泪便在老脸上爬了下来。

王芳又来了,只带了一个背包,包里装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她看见季家给她买来的那些东西,立马眉开眼笑。没几天,大喜的日子就选定了。婚前的日子里,王芳也默然地睡到了心肝的房里,这是季老师两口子坚持的,可心肝却对此讨厌至极,每次看见王芳酣睡在他旁边,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就像一个陌生人硬挤到你的床上一样,这令他觉得不舒服,而且他讨厌王芳的一切,包括她的体味,她的穿着,她的那些化妆品,她那恐怖的笑声。有时他真想趁她睡着时,把她从窗户口扔出去,就像扔一袋垃圾一样。

季老师夫妇见他们睡到一起了,欢天喜地的好似看见了孙子正朝自己爬过来,为此,心肝妈隔三差五的炖鸡给心肝吃,她认为儿子的身子正前所未有的虚弱,得补补,心肝明白妈妈的意思,但他不能对父母如实说自己从来没碰过王芳。

有时他是想碰王芳的,可他不知道在他讨厌王芳的同时,王芳也同样对他超倍的讨厌着,王芳讨厌他那几乎没有血色的脸,讨厌他一激动时嘴巴就像抽风机一样呼呼有声,讨厌他那一天到晚都像没睡醒般的样子,所以,当心肝在黑暗中试探性地用手碰碰她的大腿时,她没理会,假装睡着了,心肝继续触碰她,她有些烦了,索性挪挪位子,心肝仍然没有放弃,他也挪位子,并再次伸手来触碰她,这就把她惹火了,她咬紧牙便用两只手指向心肝掐来,心肝哪受得了这么重的掐,眼泪都出来了,便想嚎,但随即又怕被父母听到,只能躲在被窝里呜呜直叫,王芳仍旧不肯放过心肝,掐完这又掐那,直到泄气解恨方作罢。

然而更让心肝畏惧的是,结婚那天正一天天逼近,而他却无力改变,只要一想到父亲母亲的愁容,他就失去了改变一切的勇气。

这天是周六,心肝在家休息,醒后他看见王芳正在收拾东西,他知道,收拾妥当后,王芳会对他还有他父母说要回娘家一趟,他还知道,王芳并不是真的回娘家,而是去会一个人,一个男人。这已不是第一次了,这些都是他偷看王芳的手机而得知的。心肝常会趁她洗澡、上厕所、睡觉时偷看她的手机,他发现王芳的心里还装着别的男人。

这曾经一度令心肝难过,他觉得王芳是个十足的骗子,但后来想明白了,他犯不着为此难过,这未必不是件好事,因为他可以利用这点来脱离王芳,这是他做梦都想要的。但他要等待时机,就像这天一样。

王芳收拾好后,对他冷冷地打了个招呼便走出了房间,心肝又听到她在客厅里对父母也打了个招呼,然后她便推着那辆崭新的摩托车出门了。心肝迅速地穿好衣服,从房间里跳了出去,这令季老师夫妇俩吓了一跳,因为他们从未看到过心肝这么行动敏捷,刚想开口,心肝却跑了出去。

他看见骑着摩托车的王芳在前面,立即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跟着那女的。”

出租车像条尾巴似的跟着王芳走了很久,拐过了很多弯道,直到王芳在一幢豪华的住宅楼下停了车为止。王芳摘掉头盔,抖了抖受压制的秀发,她一直未发现不远处停着一辆出租车。心肝像电影里的特工,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拿出电话,看上去在拨号,电话通了,她聊了起来,聊什么听不清,但却看得出她挺高兴的,聊了会她便挂了电话,坐在摩托车上,像是在等谁。二十分钟左右,心肝看见一双手从王芳背后环抱住了她,那是一个男人,王芳高兴起来了,也反过去搂住了他,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心肝静静地坐在车里看着,那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染成了黄色,衬衫的领口大张着,一条粗大的金项链环绕在脖子上。

心肝看见他们亲昵了一阵便双双走进了楼里,他多付了些钱给司机,便往住宅楼走去,那儿已经没有了他们俩的身影,只有那辆锁着的摩托车仿佛在向心肝作证,那一幕的确是真实的。

心肝掏出了摩托车钥匙,他也有一把这车的钥匙,接着轻而易举地开了锁,发动引擎,掉转车头。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楼道,上面写着“集英宅”,便呼啸而去了。

王芳发现摩托车不见了是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那时太阳已由毒辣变为温和了,所照射到的地方,就如镀了一层金一样。王芳以为自己看错了,莫非金光闪闪的世界把自己弄晕了?但那辆车真的不见了。

“喂,小马,我的摩托车不见了,就停在这下面的,上午你也看见了。”她的声音充满了惊慌,她想到了楼上的男人,也许他能有办法。

“噢,就那车啊,不见了就不见了呗,到时我给你买辆更好的。”

“不行,那车值不少钱呢,才一个月都不到,你让我怎么向季家交待呐……”

“唉呀,车丢了也没办法,我现在好累,待会还有两个警察来找我,所以现在我想睡会,你坐公车回去吧,就这么说了。”

王芳又急又恼,只得一个人找了起来,可住宅区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没能找着,她绝望了,不想承认也得承认,摩托车被盗了。

太阳快西沉时,王芳像个病人一样,有气无力地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到了公车站。

孙警察坐在公交车的末尾一排,他看着车窗外的景致若有所思,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这辆公交车还有最后几个站,所以车上显得空空荡荡的,他瞧了瞧自己坐着的这最后一排,没有别人。他有些累了,从早上一直忙到此时,最近治安不太好,常会同时几个地方发生打架斗殴事件。睡意袭来,他想躺在末尾一排的椅子上,但还是没有这么做,毕竟是公共场合,要顾忌人民警察的形象。

很快,车就到了孙警察的目的站,他来到车门前准备下车。车停了,车门打开,孙警察下了车,与一位上车的女子擦肩而过。他没有太过于在意上车的女子,而是听到了一声闷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他寻视着,身旁的公车已经关了门,并且开动了。

“原来是手机。”他看到了地上有一部手机,立马想到了这应该是刚才那位上车的女子不慎掉下来的,可是车已经开了,他赶紧捡起手机,边喊着边追公车,然而还是没能追上。

“只能想其他的办法还给她了。”

这是一部很漂亮的手机,孙警察把它身上的泥土抚去了,好像它还摔坏了,无法开机,“这可麻烦了。”他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这手机眼熟,是的,所长用的就是和这一模一样的手机,每次开会时他都会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大伙都能瞧见。“要是我能有这样漂亮的手机,那会……”孙警察笑了起来,拍了拍脑袋,“邪念又来了不是,忘了自己是警察还是小偷?”随后把它放进了口袋。

王芳回来时心肝正坐在椅子上看球赛,不难看出他有些忧心忡忡,因为已经六点了,王芳还没回来,他害怕她会因为他将摩托车骑走而发生意外。他打了几个电话给她,可电话那头却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声音。

只有心肝一个人在家,季老师夫妇俩被心肝请出去打麻将了,心肝回到家就把整件事告诉了父母,这回父母哑口无言了,心肝说我们年轻人的事让我们自己解决吧,季老师夫妇俩也同意了。

王芳总算回来了,心肝忙站了起来。

“回来了。”

王芳想对心肝就关于摩托车被盗一事作解释,那些话是她一路上就想好了的,她刚想开口,也是出于习惯性地往停放摩托车的地方看了一眼,便瞧见那车依旧停放在那儿。

“你跟踪我?”王芳是个聪明人。

“确切的说是寻找彼此解脱的方法,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想嫁给我,而我呢,也并不想娶你,如果这样的话,我相信结束我们的关系是最好的办法。”

“那你也不能跟踪我——”王芳积聚了一下午的愤怒,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

可心肝却并不像往常那样弱不禁风,他没有被这怒吼给吓着,就连表情也未有改变,他看上去底气十足,就像一个不惧怕任何东西的男子汉一样。

“先吃饭吧。”

“不吃——”

“……本来我想让你吃完饭再对你说的,这么晚了,我相信你又累又饿了,但既然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只好把话说了,你回去吧,王芳。”

“什么意思?”王芳有些吃惊,她环顾四周,看见季老师夫妇俩并不在。“叔叔、阿姨呢,我想和他们谈谈。”

“不用了,是我让他们出去的,今天我看见的事,都和他们说了。”

王芳冷笑了起来,“你肯定认为我是个骗子吧,噢,应该是你全家都认为我是个骗子吧。”

“不管你信不信,我并没有说你是骗子之类的话,我只是告诉他们,你的心并不在这里,你没有错,与其这样,不如让你去寻找属于你的真正幸福,这样对我来说也是件好事,他们听后都表示赞同。”

王芳突然觉得站在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家里特别的尴尬,她甚至连看着心肝眼睛的勇气都没有了,面前这个一直被鄙视,病怏怏的男子何时变得这么强大了,她觉得这有些难以置信,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她突然想到,如果这个家庭的另外两个成员回来了的话,她肯定会受不了而崩溃的。

想到这,她开始胆战心惊起来,她害怕门会突然被打开,那两位老人会走进来,她觉得今天是她一生最倒霉的一天,也许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了。

“你可以把你的东西都拿走,但我希望你把我父母买给你的东西留下,因为他们赚钱也不容易,而且你我都清楚,我从未占过你身体上的便宜。”

王芳恍然大悟,慌忙地在身上搜起来,摩托车就呆在家里呢,但她身上还有手机,那手机也是心肝父母给她买的。但她搜了很久都没发现那手机,甚至将包里的东西都抖了出来,也没见着那玩意的踪影,她觉得不可思议,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邪了门的事都撞她一人身上了,但她并不打算放弃,仍旧一遍遍地寻找着手机,直到心肝走近了她。

“手机……手机不见了。”王芳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心肝。

“既然找不着了就算了,不用再找了。”

心肝刚说完,客厅里的挂钟便响了起来,已经晚上七点整了。

王芳赶紧跑进了房间里,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她拿好了她的所有东西,也不过是几件衣服而已,她看见心肝仍站在那,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转身往门往走。

“王芳。”心肝叫住了王芳。“……这么晚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吃了饭,在我家住上一晚,明天我送你回去。”

王芳愣了一下,又迅速地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再“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了。听到关门的声音,心肝一股脑儿地坐在了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发起了呆。

4

孙警察在饥饿中迎来了刘队的电话,随后与开着吉普而来的刘队会合了,刘队一下车便是粗犷的嘿嘿大笑,“小孙啊,等久了,饿了吧,办完事我们就去喝两杯,我做东。”

刘队是所里的老前辈了,除了所长,他称呼其他人都在前面加一个“小”字的。

“难得刘队请客,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两人大笑了起来,接着往一幢住宅楼走去,上面写着“集英宅”。

小马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衣开门,金黄色的头发梢仍滴着水珠。“二位警官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小马笑着将他们迎了进去。

“真了不得,这么富丽堂皇,能用‘蓬荜’、‘寒舍’形容吗?”刘队打量着豪宅。

“二位请坐,想喝点什么?”小马向他们递了烟过去。

“我们抽不惯高档烟,也不想喝什么,把话说完就走。”刘队推掉了烟,“电话里叫你考虑清楚,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时,孙警察的电话响了,他忙拿出手机,一看,拿错了,这是那在地上捡到的手机,他又将手机放了回去,拿出自己的手机,发现是妻子打来的,没有接,而是挂了。

“想不到你们警察也舍得用这么好的手机,其实你那手机和我一个妞的手机很像,能给我瞧瞧么。”小马嘻笑着对孙警察说。

“行了行了,没什么好看的,说正经事儿吧。”孙警察没有理会他。

“什么正经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少在这装蒜,你以为你们的一举一动能逃过我们的眼睛?还约狗熊在创世纪火拼,你当你们是什么?黑帮电影看多了吧,头脑发热!”

“别提狗熊,他算什么玩意,以前给我提鞋老子都嫌他不配,这孙子现在张狂了起来,竟敢到我的地盘来抢我的饭吃?”

“现在是法制社会,人家做的是合法生意,生意场上竞争激烈,噢,竞争不赢就想闹事?告诉你,好好的过日子,别扰乱治安,否则全把你们关进去。”刘队拍了拍小马的肩膀。

孙警察补了句,“你考虑清楚,掂量掂量这轻重缓急,我们就不打扰了。”

又是一个周日,孙警察取回了他捡到的那部手机,如今它已经被修好了,可惜号码已经被注销了,他猜这应该是失主主动去注销的,然而更让他头痛的是手机系统已经被重装了,里面的亲友号码都丢失了,也就是说无法凭借手机里的资料找到失主了。

他打算周一去报社登失物招领信息,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晚上十点的时候,孙警察在所里值班,闲来无事,便拿出那部手机来玩弄,“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名贵的手机就是好。”他对这手机爱不释手,“要不,留下来自己用?反正也没人知道,再说号码注销了,资料又丢了,这不是老天的意思吗?”想到这,他的脸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脖子梗,“不行!”他又皱紧了眉头,“不能这样,如果这样的话,我就没有资格来穿身上的这身警服了。”他有些恼怒自己,真想给自己几巴掌,于是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明天就让失物招领处的同志备案,再去登报,就这么定了。”

他觉得轻松了许多,有点困意了,便趴在桌上休息。所里的同志不多,有些轮休去了。他觉得长夜漫漫,百无聊赖,这时电话响了起来,电话是报案者打来的,说是有四五十人聚集在创世纪的后面,有些人手里还拿着家伙。

孙警察的困意立马全无,“难道是小马?”他赶紧打了电话给刘队,让他开车召集了几个在放假的同志回来,事态严重,刻不容缓。刘队很快就到了,带了三个人来,偕同所里值班的几个同志,凑了七个人直奔创世纪。

“这个小马,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刘队在车上气急败坏地说。

“听说他们有不少家伙呢。”孙警察觉得有些热,额头上沁出了汗,他打开车窗,这样凉快一些。

“还反了他们不成?这回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们,让他们长点记性。”

来到创世纪,他们一行七人直奔大楼的后面,不少青年惊奇地看着他们。创世纪是一家大型娱乐场所,里面集酒吧、KTV、按摩等为一体。来到后面的停车场,孙警察远远地看见了一伙人聚集在那,小马就在最前面。

“果然是这小子。干什么——”刘队的嗓音依旧响亮,“你们都是吃饱了撑的吧,不回家睡觉,都挤在这里,想干吗?”

有几个小子怯怯地往后退着,拿了铁棍的也往身后藏着。

“小马,你得跟我们去一趟所里。”孙警察走到小马面前,又扯开喉咙对大伙说,“你们都散了,该干吗干吗去,如果想一同去所里坐坐的话,就留下来。”

一伙人没有动静,鸦雀无声。

“没用的。”小马笑了起来,“这些人跟我一样,都是被狗熊逼得没饭吃的可怜虫,他们是不会散的,再说,我本来想放狗熊那小子一马的,谁知道他还不乐意,反过来给我下战书,该做的我都做了,该给你们的面子我也给了,这事真不能怨我。”

“小马,我现在命令你,马上让你这帮人从这消失。”刘队咆哮着。

这时有个小子大喊了一声:“瞧,他们来啦!”

所有人都扭头朝那边望去,他们看见那边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气势汹汹、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三百来号人。

孙警察望着这情景,脑子一下紧绷了起来,身后的小马显然也慌了,连说话都有些哆哆嗦嗦,全然没有了开始的那股气势。

“刘队,你们看,你们看,那王八蛋玩真的,他带了这么多人来,你们可得管管啊,不能让他们胡作非为。”

刘队依然沉着冷静,他往来的那伙人的方向走了几步,两手举起来比划了一番,放开喉咙叫道,“狗熊,我命令你们停下来,听见没有——”

可那伙人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其中有一人喊了一句,“兄弟们,给我把小马那王八蛋给废了!”这声音也响彻云霄,一点不逊色于刘队,这话使他们反而加快了步子,朝这边跑了过来。

孙警察脑子一片空白,他觉得事情闹大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了一眼前面的刘队,那熟悉而强壮的身躯仍然没有挪动一步,但很快就被跑来的人群给淹没了,当他再次看到刘队时,刘队已经躺在了地上,孙警察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他赶紧掏出手机,一看,拿错了,原来是那个捡来的手机,这手机现在是无法打电话的,他叫苦不迭,又试图去拿自己的手机,却被冲过来的一个人一拳打在了鼻子上。他猝不及防,轰然倒地,手机也从手里掉了出去,他使劲爬起来,试图去捡起手机,但又被一个人一脚踹倒在地。他再次努力爬了起来,却遭到了当头一棒,这次他觉不行了,仿佛满天都是星星,就在他的头上转悠……

5

风很大,常将路旁的枯叶吹起,秋天就要过去了,叶子铺天盖地的从天而降。环卫工大妈又来收集道路的垃圾了,一张报纸在一堆垃圾上迎风招展,那是一张近日的报纸,上面用特大的字体写着标题——“两帮派恶斗火拼,七警察英勇负伤”,并密密麻麻地详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文中还说,市长为了表彰人民警察的英勇献身精神,特驱车前往医院,慰问病床上的英雄们。

大妈一锹便将连同报纸在内的那小堆垃圾铲了起来,她不知道这一锹的垃圾里,有一部非常漂亮的手机在里面,它被垃圾盖住了。

一条崎岖的山区道路上,时常会有运输垃圾的卡车经过这里,也时常会洒落一些垃圾。远处,一老一小的身影手牵着手缓缓走来。

“爷爷,那地上闪亮的是什么?”孩子撇开了爷爷,蹲在地上看着。

爷爷仔细看了一下,说:“这呀,这是宝贝呢。”

孩子一听是宝贝,更想要了,便催着爷爷将它挖出来。爷爷很快便将宝贝挖出来了,再用布将它擦拭一新,递给了孩子。祖孙俩又接着走了起来。

“爷爷,这真的是宝贝吗,它很像镜子呢。”

“你看它这么漂亮能不是宝贝吗?”

“那我得好好的保管它了!”

“嗯,咱们快走吧,奶奶没准做好了饭等着我们呢。”

“奶奶做什么菜了?”

“你最爱吃的,红烧鱼!”

“奶奶万岁——”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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