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湍流卷不走的先生

时间:2022-03-06 08:10:21  浏览次数:

进入人生的第九十九个年头,李佩大脑的“内存越来越小”,记忆力大不如以前了。她一个月给保姆发了3回工资;她说现在的电视节目太难看了——“民国的人去哪儿了?”

在她狭小的客厅里,那个腿都有些歪的灰色布沙发,60年间,承受过不同年代各色大人物各种体积的身体。钱学森、钱三强、周培源、白春礼、朱清时、饶毅、施一公……都曾坐过那个沙发。但是有时人来得多了,甭管多大的官儿,都得坐小马扎。

她一生都是时间的敌人。70多岁学电脑,近80岁还在给博士生上课。进入晚年后,她创办了比央视“百家讲坛”还早、规格还高的“中关村大讲坛”。没人数得清,中科院的老科学家中有多少是她的学生。甚至在学术圈里,从香港给她带东西,只用提“中关村的李佩先生”,她就能收到了。她的“邮差”之多,级别之高,令人惊叹。

在钱学森的追悼会上,有一条专门铺设的院士通道,裹着长长的白围巾的李佩被“理所当然”地请到这条道上。有人评价,这位瘦小的老太太“比院士还院士”。

“生活就是一种永恒的沉重的努力”

这位百岁老人的住所,就像她本人一样,颇有些年岁和绵长的掌故。

w׍yzi}t]}miOt}um9ן駏iuuu;y?Bjj[zY}4首发言、讲课,都是站着的。他说,这是跟李佩先生学的,“李先生70多岁时在讲台上给博士生讲几个小时的课,从来没有坐过,连靠着讲台站的姿势都没有”。

在马石庄眼里,李先生是真正的“大家闺秀”。“100年里,我们所见的书本上的大人物,李佩先生不但见过,而且与他们一起生活过、共事过,她见过太多的是是非非、潮起潮落。”

在李佩眼里,没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几年前,一个普通的夏日下午,李佩让小她30多岁的忘年交李伟格陪着,一起去银行,把60万元捐出——力学所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各30万元。没有任何仪式,就像处理一张水电费单一样平常。

前年,郭永怀104岁诞辰日,李佩拿出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藏品,捐给力学所:郭永怀生前使用过的纪念印章、精美计算尺、浪琴怀表,以及1968年郭永怀牺牲时,中国民航北京管理局用信封包装的郭先生遗物——被火焰熏黑的眼镜片和手表。

探求“钱学森之问”

李佩的晚年差不多从80岁才开始。81岁那年,她创办“中关村大讲坛”,从1998年到2011年,每周一次,总共办了600多场,能容纳200多人的大会厅每场都坐得满满当当。黄祖洽、杨乐、资中筠、厉以宁、程郁缀、沈天佑、高登义、甘子钊、饶毅等名家,都登上过这个大讲坛。“也只有李佩先生能请得动各个领域最顶尖的腕儿。”有人感慨。

等到94岁那年,李佩先生实在“忙不动”了,才关闭了大型论坛。在力学所的一间办公室里,她和一群平均年龄超过80岁的“老学生”,每周三开小型研讨会,这样的研讨会延续至今。

有人回忆,在讨论“钱学森之问”求解的根本出路时,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并列而坐。北大资深教授陈耀松先生首先说了“要靠民主”四个字,紧接着,郑哲敏院士说:“要有自由。”随后,李佩先生不紧不慢地说:“要能争论。”这一幕在旁人眼里真是精彩、美妙极了。

在李佩90多岁的时候,她还组织了20多位专家,把钱学森在美国20年做研究用英文发表的论文,翻译成中文,出版了《钱学森文集》中文版。对外人,李佩先生常常讲钱学森,却很少提郭永怀,旁人说李先生太“大度”了。

不孤独

因为访客太多,李佩先生家客厅的角落里摆了很多小板凳。有年轻人来看她,八卦地问:“您爱郭永怀先生什么?”她答:“老郭就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人,不会讲假话。老郭脾气好,不像钱学森爱发脾气。”

曾有人把这对夫妇的故事排成舞台剧《爱在天际》。有一次,李佩先生去看剧,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但人们从她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那似乎在演着别人的故事。

“不老”的李佩先生确实老了。曾经在学生眼里“一周穿衣服不重样”、耄耋之年出门也要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还别上卡子的爱美的李佩先生,已经顾不上很多了。

那个她曾趴在窗边送别客人的阳台落满了灰尘,钢琴很多年没有响一声了,她已经忘了墙上的画画的是她和郭永怀相恋的康奈尔大学。记忆正在一点点断裂。

早些年,有人问她什么是美,她说:“美是很抽象的概念,数学也很美。”如今,她直截了当地说:“能办出事,就是美!”

很少有人当面对她提及“孤独”两个字,老人说:“我一点儿也不孤独,脑子里有好些事。”

相反,她感慨自己“连小事也做不了”。看到中关村车水马龙,骑自行车的人横冲直撞,甚至撞倒过老院士、老科学家,她想拦住骑车人,但她说:“他们跑得太快,我追不上了。”

尽管力气越来越小,她还是试图对抗庞大的推土机。

在寸土寸金的中关村,科源社区的13、14和15号楼也面临拆迁的命运。李佩和钱三强的夫人何泽慧院士等人,通过多种渠道呼吁保护这些建筑,力求将中关村“特楼”建成科学文化保护区。中关村的居民感慨:“多亏了这两位老太太!”

如今,“内心强大得能容下任何湍流”的李佩先生似乎越来越黏人。有好友来看她,她就像小孩一样,闹着让保姆做好吃的;好友离开时,她总是在窗边看好友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一点点变小。

摘下助听器,李佩先生的世界越来越安静。知道李佩这个名字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但每一个踏进李佩先生家的人都会很珍惜拜访的时间,会努力记住这个家的每一处细节。大家都明白,多年后,这个家将是一个博物馆。

(小 慕摘自《中国青年报》2016年1月13日,李 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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